2006年11月6日 星期一

章二十六


 




 



特許令雖然到手,但關風並沒有一整天不見人影,他熟知紅蓮的作息,當她非要關風不可的時候,他一定在她身邊,但已經不像以往,時時刻刻守著她。

 



這樣的改變讓紅蓮瀕臨崩潰邊緣。當他離開時,她便忍不住猜想關風正在和紅煊做些什麼,而當他回到紅蓮身邊,才是對她最大的折磨,自尊心甚強的紅蓮無法開口問那些她在意的事,但女人天生的猜疑心卻迫使她必須去觀察關風的一舉一動,沒有根據的懷疑,只是擴大了恐懼和忌妒,最終,淪為醜惡的修羅。

 



令眾生傾倒的紅蓮,所向披靡的紅蓮,一旦陷入情感的糾葛之中,也只能化作凡人,在紅塵中掙扎,無力逃脫。那些閃耀著自信的光輝歲月對此刻的她而言,不僅遙不可及,她也不想去回憶,唯一能吸引她汲汲力爭的,竟然是那人一個關愛的眼神,或是一句寵愛她的話,即使僅僅是這樣渺小的願望,依然是是無法實現。

 



他放她一個人用午膳,偌大的圓桌旁只坐著紅蓮一人,服侍她的奴僕卻站了一整排。以往關風都會和她同桌共食,兩人一邊討論菜色一邊拌嘴好不快樂,而眼下身旁的位子空了,就像什麼都不對勁似的。

 



紅蓮抬起筷子,巡了一回滿桌的山珍海味,她黛眉間的距離愈來愈近,終於又放下了筷子,王的動作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但礙於本份,他們也只敢悄悄地瞄一眼,接著馬上裝作什麼也沒看見。

 



「妳!」紅蓮用筷子指向其中一名宮女。

 



「奴奴婢在。」此名宮女叫小紫,才進宮一個月,今天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看見紅蓮,本就已經是心跳加速,緊張得連盤子都快端不住,沒想到紅蓮竟然開口對她說話,差點就忘了基本的回覆規矩。

 



「坐下來陪我吃飯。」她又用筷子比了比身邊的椅子,意思是要那名宮女坐到身旁來。

 



小紫左看看、右看看,沒有一人看著她,除了紅蓮。素聞王上是個鬼靈精怪的少女,常常拿宮人們開玩笑,被捉弄過的奴僕卻常常引以為傲,四處向人炫耀自己和王上的互動,這下難道王上也是在同她玩兒不成?小紫只是個新人,不敢擅自做決定,她微微轉首,看向平時對她教導甚多的前輩大姐,只見大姐的頭輕到幾乎看不出地搖了搖。

 



「喂!沒聽到我說的話嗎?叫妳來陪我吃飯啊!」紅蓮不耐煩地開口,語氣不甚溫和。

 



小紫背上已經冒出冷汗,她趕緊往紅蓮的方向低頭說道,「奴婢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我們歲數相近,同輩一塊兒吃飯也有錯嗎?」刻意避開自己的身分,她不想再用皇威來壓制任何人,那些隱藏在骨子裏的懼怕已經令她厭倦。

 



……王上食用的是御廚所精心料理的珍饈,奴婢不配。」想盡辦法就是不坐到王上身邊去,因為自己還是個新手,凡事聽從前輩的準沒錯。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碰上了紅蓮,意外更是接踵而來。

 



「不配?不敢?」她幾乎是用吼的,眾宮女皆摒起了氣息,沒人敢動一下。「我看妳是活膩了!連聖旨都敢違抗

 



小紫被紅蓮這樣一吼,嚇得連腿都站不直,趕緊跪地求饒,「王上恕罪,王上饒命,奴婢奴婢只是」說著說著她抽噎地哭了起來,想到自己不過進宮一個月,就犯了殺頭之罪,當初千辛萬苦將她送進宮來的舅媽一定會非常傷心,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紅蓮看著跪在地上的宮女,頓時什麼話也說不出。眼前這個抖動的小小身影,蜷縮成一團的身影,在她腦海中與某個畫面重疊著;是小時候的雨央,被紅璽欺辱的雨央,她們都畏懼強權,感到自己沒有依靠,要死要活,全都掌控在別人手裏。紅蓮最痛恨這種欺壓別人的作為,為何時光流轉,今日拿著鞭子的變成了自己?平等是她一直在闡述的理念,可笑的是,她卻背叛了它。

 



一再告誡自己不要拿身份去逼迫別人,那人,就是這般被她逼走的。可她方才還是下意識地說出了聖旨二字,好似這口氣和態度已經深深地雋刻在她體內,不管她多麼不想承認,事實已經擺在眼前;關風說過的那句話-『你們那該死的驕傲』,此時正在她耳邊盤旋,想當初她被這句話傷得多深,直到此刻紅蓮才省悟,他並沒有誤解她,反而是因為關風已經看透了她,一語就道中了紅蓮的真實內心。

 



實話總是傷人,因此大多數的人只願說謊。

 



「起來吧別哭了,我不逼妳了。」她坐在椅子上說道,語氣也恢復了溫和。

 



小紫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依稀可見她臉上的淚痕,一雙哭紅的眼寫滿了害怕,紅蓮看了好生不捨,但加害者是自己,她也不好說什麼安慰的話。

 



只是因為不想一個人吃飯,才鬧出這麼一段插曲。關風的位子空著,紅蓮想填補它,不想讓那個位子空盪得像在嘲笑她,沒想到自己的自私卻讓人哭了,如今不只是自私,在她心中還多了自責這一樣。

 



「去把紅繽紅紛找來,任何一個都可以。」不強迫這些宮女,但紅蓮還是不想一個人用膳,還好她在宮裏還是有其他朋友。

 



站得最靠近紅蓮的宮女領班緩緩彎下身來,對紅蓮說道,「啟秉陛下,今昨兩天是南北督司外巡的日子,這個時候恐怕兩位大人尚未回宮。」

 



她居然連南北督司外巡的事都給忘了,這豈是一代
明君所為?紅蓮頂著緋紅的雙頰,不再開口。

 



和平時的紅蓮不同,今天她老是犯錯,在心底她悄悄地將罪源都歸咎給關風,是他將她照顧得太好,時時刻刻在身邊提醒她,幫她修飾邊幅,才導致一旦關風不在了,紅蓮就像少了一根竅,做什麼都不對勁。

 



『如果你已經將我慣成這副德性,又怎麼可以不負責任地撒手離去?』紅蓮默默在心中問著。

 



重拾筷子,她這回不再說話,只是挾了片烤鴨放在碗裏,配著白飯入口。

 



王終於開始用膳,眾人皆鬆了一口氣,伴君如伴虎,能為王上貢獻綿薄之力固然開心,但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能多活一天,都要感激。

 



「好鹹。」紅蓮才咬一口,就把鴨肉丟回盤子裏。

 



「奴婢馬上換過。」負責端來這道菜的宮女馬上將盤子拿起,這種事早有先例,不是每道御膳都合王上的口味,這種時候妥善的處理方式便是去御廚房換一道新的菜來,只不過這情形往往只會發生在剛登基的新王身上,御廚會仔細記下王的口味偏好,幾個月後,御膳絕對都是符合王的喜好,因此紅蓮的挑剔顯得不尋常,事實上她一直是個在食物上非常隨和的王,即使是剛登基,也不曾嫌過御廚房出來的菜不好,換菜的情形,在紅蓮身上是第一回。

 



接著她送了口綠葉青菜到嘴裏,咀嚼一會兒,又說道,「太甜。」

 



「奴婢去御廚房換過。」又一道菜被端走。

 



接下來她換食鱈魚,滑嫩的魚肉進入口中,果不其然,她馬上將魚肉吐在一旁,抱怨著,「刺太多!」

 



這道菜正是小紫負責,她趕緊出列,要端起那盤鱈魚,「奴婢去換過。」

 



紅蓮看是她,那一臉的驚恐都還沒恢復過來,忽然之間她領悟到一件事。放下筷子,紅蓮朝她伸出一手,「別忙了。」

 



沒想到王上又對自己開口,小紫忙著將盤子放回原位,但由於太過緊張,手指僵硬得不聽使喚,盤子匡地一聲砸在桌上,險些沒破,但這一個摟子已經讓小紫失了三魂七魄,其他的宮女都不敢再看下去。一片鴉雀無聲之後,只聽見椅子挪動的聲音。

 



紅蓮站了起來,往小紫的方向走去,她的每一步都讓眾人冷汗直冒,更遑論小紫,早已經連動都動彈不得了。

 



她來到驚弓之鳥身邊,拍拍她的肩,感慨地說著,「別怕,本王不食人肉,至少今天不。」

 



接著舉步離去,直到王踏出了門外,才有人敢低聲討論,但小紫依然征在原地,不明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王上特別注意她,或者只是巧合?在一連串的死裏逃生之後,她赫然發覺自己對王上多了一份親切感,看來紅蓮無遠弗屆的魅力又成功地掠倒一人。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

【育兒】一切都會愈來愈好的part2

寫在35歲生日這天。 2018年,是我老公人生的轉捩點,生老病死都經歷了。 我公公因為不敵病魔,驟然離世,然而同時我們也迎來期盼已久的第一個孩子;幾番考量之下,我們決定把婆婆接過來一起生活,所以買了人生中第一間自己的房子⋯⋯ 這一連串的起伏變化都值得寫好幾篇網誌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