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1月6日 星期一

章十二


 




 



秋日的衣袖拂向了赤孃,赤莎城週遭的楓樹整齊劃一地換上紅衣,城裏一片豐收的榮景,身穿紅衣的百姓們雖然忙碌,心靈卻是無比的滿足,每到秋天,赤孃國更能稱得上是紅之國,豐沛又熱情的紅。

 



這份飽滿的快樂也一樣在朱澤宮中蔓延,宮人侍女的臉上都掛著笑容,比起炎熱的夏日,秋天的朱澤宮更是充滿了笑聲,該生氣的時候,看看外頭的美景,什麼氣也都該消,否則便是與自己過不去,有人道『秋赤孃、少紛擾,葉葉紅、臉兒嬌』,就是讚揚秋天是赤孃國最快樂的一個季節。

 



此時的紅蓮正與一群宮女在花園玩耍,涼風吹來,紅裙飄飄,清脆的笑聲點綴著染上秋色的庭園,好一幅秋意美人圖。

 



被紅蓮吩咐別打擾她的玩興,關風只好撿了個有些距離的宮廊憑欄坐著,遠遠地守護著她,這是他的職責,也是唯一的興趣。

 



金色的陽光之下,那張表情豐富的嬌顏顯得更加紅潤,花園四周都是右護法雨央授意栽植的花叢,即使到了秋天,依然有盛開之花,各種爭奇鬥妍的花兒簇擁著紅蓮,但當她一笑,那燦爛的笑容硬是將所有的花卉都給比了下去,她是最高傲的那朵蓮,超脫凡俗。

 



關風倚靠著攔柱,雙眼裏住著的只有那朵紅蓮,他瞇起了眼,卻不是因為陽光刺眼,而是她的笑容,任誰看到,都會為之駐足,彷彿笑容就是為了這女子而存在,沒有人,能笑得比她更嬌,更豔,更美,更快樂。

 



所以,只要能讓那抹令天地都失色的笑容繼續,他願意犧牲一切,是嗎?

 



他以為是。

 



不久前,他還如此深信著,愛,就是讓她快樂,犧牲,是他的幸福,但他沒想到,愛的另一面,是佔有,是忌妒,是痛苦,當他領悟到這些,卻也沒有能力阻擋,任由自己化作阿修羅,用愛恨妒燃燒世間一切。

 



只是,只是,當熊熊的業火來到那株紅蓮之前,他停住了,他遲疑了,怎麼能將她一起燒燬?她是紅蓮,是他的愛,於是烈火熄滅,他不再張牙舞爪,而是變成一抹淡淡的影子,緊緊跟隨在她身邊,即使尚未完全澆熄的火種不斷啃噬著,他所剩無幾的心。

 



在庭園的另一角,另一雙眸子也和他一樣,緊緊凝視著眾人之中最耀眼的那團火燄,那眼神,竟也與他一般,無奈,悲傷。

 



「王上,太高啦!」幾名宮女看著坐在鞦韆上的紅蓮,不禁擔心地喊著。

 



想當然爾,紅蓮是不會聽勸的,她踢著雙腳,嘴裏還不忘提醒著,「遠點遠點,都給我走遠點,本王的鞦韆不長眼啊!被打到算倒楣。」

 



宮女們站在鞦韆兩旁,隨著紅蓮的鞦韆擺盪來回奔跑,就是深怕她一個不小心,摔了下來,遠處的關風早就站起防備,但他無法前進到鞦韆旁,因為紅蓮定會罵他瞎操心,然後一個時辰不理他,所以他只能站在原地,不過就算紅蓮有個不小心,以他的輕功也能馬上接住她。

 



不知是不是因為看見大家為她如此手忙腳亂,紅蓮感到有趣,她竟然愈盪愈高,大家都忘了,這個王上最愛看的就是大家為她傷腦筋的樣子。

 



一陣起,一陣落的驚呼聲之中,紅蓮忽然從鞦韆上一躍而下,還順便在空中翻了個跟斗,她毫無閃失地落地,擺出完美的姿勢,這下又將旁觀者的魂給嚇飛一半,年紀比較長的宮女差點沒暈過去。

 



她見一群人臉色蒼白,不禁抱怨道,「我說,妳們也太小看本王了吧?」

 



她可是羅帝剎的領頭呢!難不成要她無時無刻都提醒眾人才行嗎?

 



一名宮女順著胸口的氣,忍不住說,「王王上,無論如何,您終究是王上啊!有再大的本事,奴婢們都還是會擔心的,方才真是嚇死奴婢了!」

 



紅蓮拉來馬尾把玩,揚著驕傲的下顎,調皮模樣表露無疑,「那妳們的膽子最好練大些,否則被本王嚇死了也沒輒。」

 



「王上!」幾個照顧紅蓮起居的俾女終於忍不住喊出。

 



這時,忽然一個小俾女掩嘴笑了出來,她指著紅蓮的腳,「王上,您一隻鞋哪去啦?」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紅蓮的腳丫子,赫然發現她右腳的繡鞋不見了,她自己也沒察覺,肯定是剛剛翻跟斗的時候飛了,只不過大家都只顧著她的安全,沒人去注意有隻鞋飛了。

 



「呀!我鞋哪去啦?什麼時候掉的?我怎麼都不知啊?」她四處張望著。

 



忽地,一抹人影竄出,以極好的輕功躍上樹枝,又快速地落地,手上刁著紅蓮正在尋找的繡鞋,她一看那人,開心地笑了。

 



「參見南督司。」俾女們恭敬地福身。

 



正當關風要躍身而出,紅紛已經快他一步,漂亮地拿回紅蓮的鞋,他雙腳緊釘在地上,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接下來所發生的事。

 



紅紛換下一身朝服,穿上絲綢織成的外袍,柔軟的質料依附著他玲瓏的身段,不像紅繽總是衣衫不整,他謹慎地扣好每一個釦子,腰間合乎禮數地纏上白黃兩色的絲帶,只是那一頭天生的茶髮讓他再怎麼端正,還是看起來多了幾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拎著那只鞋,他朝著紅蓮走去,眼裏盡是令人玩味的笑意,他來到紅蓮面前,「王上,您把鞋也給玩到樹上去了,真是了不起。」

 



伸手就要去把鞋給搶回來,沒想到紅紛比她更敏銳,就是不讓她拿回去,紅蓮叉著腰,「紅紛,把鞋還我啊!」

 



「要鞋,可以。」語畢,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橫抱起紅蓮,把眾人都給嚇了一跳,包括遠方的那人。

 



忽然被抱離地面,紅蓮抓緊他的頸項,這個姿勢,她只有被關風抱過,這才知道原來同樣一個姿勢不同人來抱,感受也不同,紅紛雖然纖瘦,但當紅蓮在他懷裏,才深刻體認到,他也是個男人。

 



「你你這是幹什麼?」她並沒有怒氣沖天去責怪,而是摸不著頭緒地詢問。

 



紅紛將她放到鞦韆上,接著蹲下,仰望著她,「幫王上穿鞋啊。」

 



他握起紅蓮的右腳,緩緩地將繡鞋套進她腳上,此時一陣強風襲來,落葉紛飛,紅蓮在被長髮遮去的視線中,看見紅紛對她微笑,那一刻,時間慢了下來,他的笑,她看過不少,只是這一回不同,紅蓮也說不上是哪裏不一樣,但在看了那抹笑容之後,她竟感到害羞,臉頰不由自主地緋紅。

 



風停,眾人整理著衣裳,和紅蓮彷彿是兩個世界,紅紛伸手替她撥去臉上的髮絲,輕聲說了句,「下次小心點。」接著便起身離去。

 



留下怔在原地的她,她心中只有一個問題,剛剛那人,真的是紅紛嗎?是那個她認識了好幾年的紅紛嗎?總是嘻笑耍寶的紅紛也有沉穩正經的一面,只是她從來沒有發現,或者該說,紅紛從不讓她發現。

 



「王上,妳臉好紅啊!怎麼了?」有人發現她面色異常,開始著急。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關心著紅蓮突如其來的臉泛紅,有人說是剛剛那風刮傷了紅蓮的臉,有人則說是紅蓮發燒了,但這些鬧哄哄的話語都無法傳進她心中。

 



圍在紅蓮身旁的人沒有一個人說中她臉紅的原因,反倒是人在遠方的關風心中已有了答案。

 



原來如此,他真想好好地大笑一番,嘲笑自己的後知後覺,嘲笑自己的先入為主,他以為紅紛時常與他話不投機半句多,是因為關風看不慣他和紅繽的親密舉動,因此紅紛也常常在言語上針對他,他更以為紅紛心裏住的是紅繽,沒想到卻是與他同一人。

 



紅紛不可能不知道關風一直在旁看著紅蓮,因此他幫紅蓮撿鞋、抱紅蓮,都是為了要讓關風看清楚,他,紅紛,是他的敵手,而且隨時會採取行動,就像剛才那般成功。

 



事實上,他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擋其他人對紅蓮的愛慕,全赤孃國的男女老少都是紅蓮的仰慕者,這他早已習慣,但真正敢伸手去握住這團火焰的,卻只有關風,他同時忍受著灼傷的痛,同時深愛著她,唯有這樣,才能夠稱得上愛。

 



如今,競爭者出現了,是如此熟悉又陌生的紅紛,他有信心贏得勝利嗎?此刻,他沉痛地發現,沒有。

 



紅蓮緋紅的臉頰映在他的眼中,很美,卻很痛。

 



他一直是被動的,被賦予左護法的職位,被紅蓮允許接近她,被紅蓮要求與她保持距離,終於,他決定要主動,關風轉身離去,他選擇主動離開她,因為不想再多看一眼紅蓮有如初戀少女般的嬌羞容顏。

 



這是他第一次,擅離職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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