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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蓮歪著頭看他,一路上笑也不笑的男子。
「關風。」扯了扯他的袖子。
雙目直視,彷彿什麼也沒聽到,專心騎馬。
真是拿他沒辦法,吃醋又不直說,悶在心裏誰會知道?不過紅蓮認識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對付這塊臭石頭的方法還是知道一兩個的。
伸手朝向他的腋下,亂抓一通,怕癢的關風馬上破功,他轉身躲開紅蓮的攻勢。
「別鬧了!」他怕癢,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不笑掉大牙才怪,堂堂左護法,居然會怕癢?不過紅蓮並不打算把他這個弱點告訴其他人,這是她用來控制他的武器。
「幹麼裝作沒聽到我的話?」可以罵她,可是不能不理她,他們有約法三章。
歎了口氣,「妳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公佈妳喜歡男的還是女的?」
全城因為猜測紅蓮的性向而陷入空前的瘋狂,有些店家甚至開起賭局,民眾也很捧場,投入賭局的資金相當可觀,目前是以愛女人這個選項贏得壓倒性的勝利,遠超過愛男人跟男女都愛這兩種可能,一國之王的性向疑雲能如此風靡的恐怕有史以來紅蓮是第一人,也很有可能未來不會出現第二個。
提到這件事她可跩了,揚著美艷的臉龐,她說,「我為什麼要公佈?這樣讓人摸不透不是很有趣嗎?」
她鮮明得像團火焰,卻又叫人看不清真面目,更甭說預料她下一步的舉動。
「有趣?是社會亂象吧…」關風非常無奈。
將馬騎到他身旁,紅蓮的纖纖玉指爬上那精壯的手臂,嬌聲地喚道。
「風…」五指來到頸項,深入他髮根,「你想知道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一陣戰慄從腳底竄至頭頂,他雙腳一夾,快馬加鞭地逃離了她身邊,那模樣只能用倉皇逃逸來形容。
最喜歡捉弄他,紅蓮一邊大笑一邊抽鞭,加快速度追上那揚長而去的表哥。
不用問他在哪,紅蓮憑鈴聲就能找到他,那鈴鐺聲是他倆之間的信號,當他們還住在雁山外,那個曾經的故鄉時,紅蓮將把玩的鈴鐺送給關風,關鳳替他做了條紅帶子,將鈴鐺穿過就可以掛在胸前,從此只要聽見鈴鐺聲,紅蓮就知道關風在附近。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裏,這鈴鐺項鍊更成了紅蓮的支柱,每當鈴聲響起,她就好像聽到娘親喚她的聲音,對關風和紅蓮而言,這鈴鐺是唯一能證明他們在雁山外活過的證據。
「追到你了!」奔馳過他,紅蓮趁機拍了下他的頭,接著馬不停蹄的往前奔去。
那抹回眸的一笑,美麗得讓天地都失去色彩,「沒大沒小!」關風拉緊疆繩,加速朝她奔去。
他是她的表哥,可是她是他的王,這之間的關係糾結該怎麼解?好難。
兩匹馬奔馳在黃土之上,藍天之下,爽朗的笑聲響遍雲霄,一直進到宏偉的白色宮殿裏。
朱澤宮,赤孃國的王宮,紅色的圓頂,白色的外牆,根據古代穹廬外觀所造,除了王,左右護法、南北督司的宅邸皆在宮裏,比起鄰國黑沃國嚴謹的階級制度,赤孃國的朱澤宮內像是住著一個大家庭。
石雕的拱門後是一寬闊大道,紅蓮和關風相繼馳騁在大道之上,直到接近階梯,兩匹駿馬的速度才緩了下來,侍衛替王上和左護法牽著馬,讓他們倆安穩地落地。
紅蓮踏上階梯,關風緊跟在她身後,不像方才那般嘻鬧,很明顯地嚴肅的表情又回到他臉上,在這個宮殿裏,她是王,而他,是保護王的左護法。
左右護法,自開國以來就有的制度,左右護法保護王的安全,替王處理所有最細微的事情,是王最貼身的僕人,像是影子,不離不棄,左右護法由王親自遴選,一旦擔任此職,便享有與南北督司同等的待遇,受人景仰。
她說過要讓他不再受苦,她做到了,從登基那一天起,紅蓮與關風再也不是南方來的土人,不是別人可以任意糟蹋的孤兒,所有欺負過他們的人,都要付出相等的代價。
蓮香撲鼻而來。
階梯之上是通往正殿的平台,平台兩側是天湘池和地湘池,植滿隨風搖曳的蓮花,此蓮為紅蓮,與王同名,花瓣鮮紅,蓮藕深黃,只有在朱澤宮方能見得到這稀有的品種,兩池盛開的紅蓮簇擁著從中走過的人,像是踏著鮮血前進,也彷彿在提醒來到此地之人,享受權位都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
奇特的是,平台上除了有紅蓮,還有幾隻點綴在池畔悠閒散步的孔雀,牠們是北方絡王爺贈與的禮物,紅蓮覺得牠們跟蓮花挺相配,於是便將他們安置在這平台上,放任他們四處遊蕩,然而這些孔雀像是通曉人性,每當紅蓮走過時便可見到孔雀開屏的美景,換作其他人,這些孔雀都不屑一顧。
自從關風得知孔雀開屏是在求偶,他開始對這些鳥類產生敵意,紅蓮光吸引人還不夠,連走獸都逃不過她的魅力。
「又開屏了。」他指著那群心懷不軌的孔雀。
「很漂亮啊!」紅蓮開心地說著。
一踏進正殿,目所觸及的景象將她的好心情全部打散。
滿地的棋子,翻倒的棋盤,一個男人蹲在椅子上拿著白子向下砸,另一個男人則躲在椅子後面拿著黑子往椅子上的人丟。
家醜,真的是家醜,紅蓮握拳在心中喊道。
南北督司,赤孃國最高官職,以赤莎城為界,南方州司向南督司直接負責,以北則是向北督司負責,如此偉大的職務,擔綱的人不巧就是正在以棋子互相攻擊的兩人。
雖說他們正在做的舉動看似低能,但此二人卻是尋遍天下再也找不到的兩名天才,說到此二人的淵源講上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簡而言之,他們的祖宗十八代都是世交,這裏所指的祖宗十八代並非概稱,乃實際數字,他們兩人的父親為了希望兒子們的感情也和自己一樣好,幫他們取了紅繽和紅紛這兩個名字,從此這兩人的生命便無比的繽紛,因為有了彼此。也就是說,這兩人的身上也背負著要讓下一代成為拜把兄弟的責任,不過看來有點難。
「庸才!贏不了我居然就偷棋!」北督司紅繽,執白子者,扯著喉嚨叫罵著。
庸才是他們兩人最常用來罵彼此的辭彙,只不過如果他們是庸才,這世上就沒有人才了。
「庸才!你還敢說我?在第十局的時候你就先偷了兩顆棋!我一直忍著沒說,現在你倒惡人先告狀啊?」南督司紅紛,執黑子者,用椅子當遮蔽物,嗓門也不小。
原來他倆是在下棋,但由於兩人的棋力皆十分卓越,難分軒輊,因此多局下來總是合棋,接著有人作弊,最後就鬧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關風冷眼看著這齣鬧劇,他能說什麼呢?上梁不正下梁歪?
互擲的黑棋和白棋,叫罵的聲音,全在一剎那停止,原因是一把匕首正直通通地插在兩人之間的桌上,正好還將一隻路過的蚊子給送上西天,而且那絕對不是偶然,這把匕首的主人是在告誡他兩人,再吵,下場就跟這隻蚊子一樣。
繽紛二人馬上閉上嘴,開始收拾一地的棋子和棋盤,紅蓮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他們怎麼完全沒注意到?只能怪他們每次吵架都太認真。
坐在玉座上,紅蓮翹著腳問,「喂!你們倆都沒有公事要做嗎?」
撿著棋子的兩人互看一眼,哀怨的回答,「都做完啦!」
紅繽將黑棋撿完,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朝服,威嚴的朝服穿在他高挺的身上居然顯得有些誘人,那是因為衣襟三顆釦子沒扣,結實的胸膛半露,用關風的話來說就是成何體統。
「對了!」紅繽搔了搔頭,「絡王爺派使者來問王上,他們那裏的鱷魚很大隻,要不要送幾隻來朱澤宮供王上賞玩?」
本以為他這北督司要說什麼正經事的紅蓮差點沒從椅子上滑下來,「供我賞玩?要我養在天湘池裏等到討厭的人走過就把他咬死嗎?」
說完,王臣二人同時大笑出聲,紅蓮忽地斂起笑容,「第一個就咬死你。」
紅繽的笑聲尷尬地停在半空中,很無趣地閉上了嘴。
好不容易將黑棋給撿完,紅紛搥了搥酸疼的腰,他有著一副纖細的骨架,白皙的肌膚配上水汪的大眼,若是不說話,十個人有九個都會認為他是女人,將茶色的長髮攏至一邊,慵懶得像株蘭花。
「對了…」換南督司紅紛有話要說,紅蓮期待地看著他。
「靈州州司派人送來一車冬瓜,是今年盛產的,聽說很甜,我讓御廚今天晩膳煮來吃。」說完,他向紅蓮嫣然一笑。
已經聽不下去的王上托腮喊著,「這個國家就沒有大事了嗎?」
紅紛叉著腰十分不服氣,「王上可別瞧不起冬瓜啊!靈州最自豪的就是又大又甜的冬瓜,他們每年都辦冬瓜美女選拔大賽呢!」
如果紅蓮沒聽錯的話,剛剛關風是噗哧地笑了一聲嗎?她看著他依舊嚴肅的臉龐,不像,可是她真的聽到了恥笑聲。
「我沒有瞧不起冬瓜,只是…國家付大筆俸祿請來您兩位天才,結果每天只要管鱷魚跟冬瓜,我實在替納稅的百姓抱不平啊!」紅蓮說的是實話,不過這也無可奈何。
替她將匕首拔起來,並且處理掉可憐的小蚊子,紅繽向她走去,「我們比任何人都還要無奈啊!要不是太無聊,我們兩個需要成天找樂子來打發時間嗎?」
接下匕首,投以相當懷疑的眼神,「你們兩個還需要找樂子?我以為你們互相叫罵就是最大的興趣了。」
紅繽忽然被人從身後抱住,紅紛將下巴靠在他肩上,嬌嗔地喊著,「王上真愛開玩笑,我們感情如膠似漆怎麼會叫罵呢?」親密態度與方才的水火不容有如雲泥之差。
轉身抱住紅紛,紅繽哭著說,「我就知道你還是愛著我的。」
紅蓮扯著嘴角,這是鬧劇嗎?她笑不出來,只覺得很…反胃。
「關風,你覺得我該不該開除他們兩個?」留著妖孽在身邊,終有一天會被吸乾精氣而亡。
關風皺著眉頭,他好像忽然了解了為什麼紅蓮會跟繽紛二人成為朋友,因為他們太相像。
「妳以為…妳有資格說他們?」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被踩到罩門,紅蓮摸摸鼻子認栽,不過在她的心裏還是覺得自己比眼前這兩個男人有格調多了,為了保護自己的胃,她決定先行離席。
她站了起來,雙手叉腰,儼然是個霸主,「你們今天有看到雨央嗎?」
捲著紅紛的髮,紅繽回答道,「那個巫婆最近都待在密室裏,誰也見不到她啊!」
她臉上浮現不悅,「不許你這樣叫她!」她很少會這樣替人平反,除了關風。
「紛!王上好兇!」又哭。
算了,多說無益,決定放棄的紅蓮轉向關風。
「我去看右護法,你別跟。」接著便朝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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