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距今一千年前，在那個時代，赤孃國還不叫赤孃國，紅族與關族維持著和平的主從關係，紅族人雖為主卻不傲，關族人世代為僕卻不反，名為主僕，實為手足，關族負責保護紅族的安危，其忠心不容置喙。

 

從北方來了一支文明遠不及紅族、關族的民族，這些語言不通的異族眼中盡是畏懼，善良的紅族人接納了這批新移民，並且從他們的語調中為他們取了個名字，阿(ㄜ)族。

 

阿族人的瞳色與鮮紅的紅族、暗紅的關族都不同，是淡淡的紅，這宛如朝霞的瞳色卻成為阿族人千年來最想擺脫的原罪。

 

天性防備心重的關族與阿族不合，但單純的紅族人誠心地授與文明的一切，百年過去，阿族已和紅、關兩族沒有差別，然而他們還是無法滿足，尤其對於感情如同兄弟的紅、關兩族，充滿了嫉妒，於是一個改變歷史的離間計畫就此展開。

 

阿族深知紅族與關族的弱點所在，此計一蹴即成，殘酷的過程使兩族反目成仇，關族遠走南端雁山外，再也不曾出現在赤孃國管轄境內。

 

九百年後。赤孃國內亂再起，王后阿婕人外戚干政愈演愈烈，在位之王紅絮，大動作地削弱阿氏勢力，不幸的是阿氏已經控制整個朝廷，並以莫須有罪名將王趕出京城，派人暗中追殺，歷史重演，只不過這次的獵物換成了紅族人。

 

紅絮在左右護法的保護之下一路南奔，彷彿是命運之神的指尖牽引著他們，竟踏上九百年前關族人所走過的道路，翻過雁山，進入了這個被遺忘的世界。

 

在紅絮眼前的，是畫中的景象，建築、衣物，都不屬於這個時代，這些與他一樣擁有紅瞳的人們竟保留著幾百年前的生活方式，從來不曾與外界的人接觸。

 

紅族與關族相遇，九百年前的生死之交，九百年後的無聲嘆息，紅絮經過族長的解釋，才知道這就是從歷史上消失的關族。雙方很快地發現他們的認知不同，關族人並沒有像史書中記載的悖主叛國，而紅族人也不像祖先流傳下來的對關族人趕盡殺絕，事實真相在火炬的簇擁下逐漸明朗，他們發現這陷阱已經將紅族與關族囚禁九百年之久，而兇手卻還在京城呼風喚雨。

 

那一晚，在族長的帶領之下，紅絮接受了全關族人的跪拜，這遲來了九百年的大禮，讓紅絮永生難忘。他們一起流著淚，臉上卻掛著笑容，九百年前的衣裳，九百年前的情誼，和九百年前一樣的星星月亮，恍如時間的洪流也為了他們倒轉，回到了那個沒有血腥與背叛的年代。

 

幸好事情並不全然是如此沉重，瑰麗的一章開啟於紅絮遇見關鳳的那一刻。

 

身著舊時服飾的關鳳是族長的女兒，活脫脫像個從畫裏步出的麗人，她替他斟酒時的一抹笑容，在紅絮心中種下了名為愛情的種子，在那波光流轉的美目裏，他發現自己竟也會手足無措，這輩子第一次愛上了人，他知道，就是她。

 

紅絮臨幸了關鳳，也將血脈種入了她的體內，但離別在即，他們互相擁有的日子不過七日，身負重任的紅絮必須回去，回赤孃國去，拿回他的東西，並且要改寫歷史，他也立下誓言，等局勢穩定便回來迎接關鳳，與她的族人。

 

騎著馬的三人走了，在眾人的目送下緩緩離去，紅絮身上背負著平反的希望，與國家的命運，還有，一個女人的幸福。

 

王重返國內，這讓阿氏大為震驚，原以為已經在森林中喪命的眼中釘這下居然毫髮無傷地出現在他們面前。留在朝廷中最後一群支持紅絮的大臣並沒有讓他失望，這段王不在的期間，他們扺死保護玉座，終於紅絮回來了，本來在觀望局勢的中間份子立刻回到擁護王的身份，與阿氏呈現互不相讓的局面。紅絮有意與阿氏和談，眼看情況已經不如之前的一面倒，高傲的阿氏也不得不低頭，終於赤孃國又恢復了平靜，然而關族也再度被遺忘。

 

五年過去，關族族長臨終時囑咐女兒，必定要讓紅絮的血脈認祖歸宗，父親的一句話打破了完全與外界隔離的祖訓。關鳳隻身帶著女兒紅蓮、哥哥的遺腹子關風，踏上了長達兩個多月的歸國之路。

 

關鳳柔弱的身子骨承受不住一路上的折騰，在費盡千辛萬苦見到紅絮之後，當場舊疾復發，她在紅絮的臂彎中字字含血地要他照顧紅蓮和關風，接著才嚥下最後一口氣撒手歸天，那一刻紅絮被愧疚與悲傷籠罩著，他不管身邊站著朝臣與王后，無法隱忍地向天哭吼，是他的錯，為何要讓她受苦？不用多久，他就可以去迎接她的，像他承諾過的那般。如今一切都成泡影，他這幾年來所下的苦工一眨眼意義全失。

 

紅蓮抓著關風的手，怯生生地看著這個淚流滿面的男人，他是誰？為什麼要抱著娘親哭？娘親怎麼了？為何睡著不醒？關風則是收著雙拳，他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可他知道紅蓮很害怕，所以他擺出勇敢的表情，誰都不許欺負她。

 

聞風趕來的王后阿婕人帶著太子紅璽，公主紅玉，目睹這難堪的一幕，自己在眾人面前遭到背叛，怨忿難消的雙眸將焦點轉向紅蓮，那突然冒出的礙事者，她要將紅絮給她的痛楚全數回報在紅蓮身上，絕對不會減少一分一毫。

 

厚葬關鳳之後，紅絮從悲痛中重新站起，給予他重生力量的不是別人，就是他與關鳳的女兒紅蓮。紅絮把紅蓮當作男孩子般養育，不習女紅，反而教導其軍事，不用背頌三從四德，而是熟讀政治史書，他幾乎將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培育這個女兒之上。

 

其用意昭然若揭，便是要將玉座傳于紅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