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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京城坐了十天的馬車,護送王后的隊伍才接近遼州,受災嚴重的褚縣就是其領地。一切遵照王后的指示,盡量低調不引人注意,不管是馬車也好,衣著也罷,都和行商的商旅沒什麼不同,這趟探視之行,陪同在王后身邊的,除了貼身丫環默芸,還有受戰君之命保護王后的左相暗璐,另一個身分正是護國大將軍的暗璐,一路上除了護衛王后,也同時將北境治水的規劃和沸江氾濫的歷史一併告訴王后。
馬車在一條小溪旁停了下來,坐在車伕旁的暗璐掀開布幔,「殿下怎麼了嗎?」
靠在軟榻上的永晝撫著胸口,「我要下來透透氣,路太顛,不舒服。」
聞言,他馬上從座位上一躍而下,接著和永晝同乘一車的默芸也下了車,「殿下小心腳下。」
兩隻腳踩在地上的永晝徹徹底底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才感到頭不再那麼暈,默芸攙扶著她,「殿下,還反胃嗎?」
「好點兒了。暗璐,這兒是哪?」放眼望去一片荒蕪,明明接近遼州了,好歹也是東北最大的州,何以附近嬝無人煙?
「回殿下,這裏叫金水,是有名的次級採礦場。」他回答道。
永晝往小溪走去,暗璐也跟隨在後,乍看之下這荒郊野外就只有馬車、車伕和他們三人,若是遭到強盜匪徒侵犯後果不堪設想,但誰知一路上都有五十幾名由戰君欽點的貼身侍衛暗中保護著,後方三里還有一隊鐵騎待命,這一切都是王的安排,而受命於戰君的兵士們無不戰戰兢兢,深怕因為王后少了根頭髮,他們就小命不保。
「次級採礦場?」她在溪邊站定。
「是,此地的礦脈雖不如京城郊區的黑木來得純淨,冶鍊出來的晶石也不能與一級的寶石相比,但因為此地出產的礦石價格低廉,較為普遍百姓接受,還是有其市場存在,比起黑木的晶石昂貴奢侈,流通在全國各地的晶石有八成都是來自這兒。」
暗璐一說完,默芸就趕緊開口,「是啊,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記得父親曾買了一條水晶手鍊送給娘,雖然鍊子上只有一顆白水晶,但在我們村子裏就已經算非常了不起的了,那條手鍊就是金水貨。」然而她沒說的是,幾個月後,家中經濟不如當初,娘親忍痛將手鍊拿去當,沒想到當舖的朝奉卻以質地低劣為由,只拿了十五枚銅錢給娘親。
「默芸的娘真幸福。」她微笑地看著默芸,輕輕拍著默芸挽著她的手。明知殿下不可能知道她沒說出口的話,但卻還是感到內心有被撫慰的溫暖,永晝接著說,「但明明是知名的採礦地,卻一個人也沒有,又是怎麼回事?」
暗璐回答道:「採礦,是從污泥中找尋璀璨的工作,看上去平凡無奇的石頭,要怎麼辨別其中包覆著的是不是能夠鍊成寶石的晶礦?就是這份工作迷人的地方。我們望過去,好似貧瘠的景象,殊不知地面下覆蓋的是多少礦工正在揮汗勞動,殿下,千萬不可被眼前所見的東西矇蔽。」
莫名地被他暗暗的敲了一記,她也不甘示弱,「這我懂,就像第一次見到你,本以為是個仗勢欺人的權臣,但實際上是個面惡心善又不率真的孩子將軍。」永晝朝他淺淺一笑,笑中帶威,這下暗璐嘴一歪,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默芸強忍著笑意,永晝表面上是在感謝教悔,但也順道教訓教訓暗璐,年紀輕輕就拔擢成為左相的他是有史以來最能幹的將軍,雖功勞不小,但氣焰就是多別人那麼一截,朝中走路從不低頭,除了面對戰君,現在還多了一個王后,也該是有人治治他了。
「上路吧。」永晝轉身朝馬車走去,還沒跟上的默芸拍了拍暗璐的肩膀。
「左相大人,不不不,還是該稱您為孩子將軍呢?別愁眉苦臉的,待會姊姊拿個窩窩頭給你吃,啊?」她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氣煞了暗璐,但在王后面前和默芸作對絕對佔不到便宜,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這筆帳,他記下了。
「妳最好緊緊的跟著殿下,要是讓我逮到妳落單,看我怎麼修理妳!臭丫頭…」只差沒撩袖子,還真像是要去和人打架似的。
馬車一路往北行,路況顛簸之下終於進入了遼州,永晝不時掀開窗簾,看看外頭的景色。果然,到了遼州就繁榮多了,街上也都是做買賣的小販,兩旁有客棧,有布行,跟一般的城市沒什麼兩樣。
「真熱鬧。」她笑著說。
默芸將懷爐放到永晝手上,「殿下,別著涼了。」見永晝將爐子拽到懷裏她才笑著說,「這兒可繁榮了!是北部第一大城呢!人說南邊有臥城,中部有京城,北邊呢,就是這兒,遼城。」
放下布簾的永晝,一隻手按著襟口,「這兒什麼最有名啊?」
默芸想了想,「聽御廚說,遼城有三樣東西非吃不可,一是馬袋,二是紅油辣麵,三是風延糖。」
「二和三我可以理解,但…馬袋是什麼東西啊?」她一臉狐疑。
「據說是用四方型的麵皮包著菜餡兒,有紅色和白色兩種。」
永晝似懂非懂,又問,「那為什麼要叫馬袋呢?」
一直都侃侃而談的默芸,忽然像塞住了似的,左想右想就是說不出來,「這個嘛…殿下,奴婢自十三歲入宮,也沒機會來過遼州,這些事情都是聽宮裡從遼州來的人講的…所以…您考倒奴婢了。」她邊說邊苦笑著。
「傻瓜,不知道也無所謂,等咱打道回宮時下去吃吃看,順便問問老闆得了,不打緊的。」永晝扯了個勉強的微笑,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看她壓著胸口,默芸擔心地問道,「殿下,又不舒服了嗎?」
「沒事,暈車罷了,以前也有過,這趟特別嚴重。」她從衣領中掏出水晶靈擺,握在掌中,接著長歎了口氣,「眼下,褚縣更讓我擔心。」
默芸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是啊,不曉得現在當地的情形如何…這遼城倒是一點也看不出來有低迷的氣氛。」
「當然,百姓都過自個兒的日子,能吃飽,睡飽,就足夠了,隔壁縣那是另一回事。默芸,我腿麻了,給我搥搥。」坐了一個多時辰,腰酸背痛的。
跪坐在地邊幫殿下捏腿的默芸,忽然問道,「殿下,這次來巡視北境,不讓遼州州司知道好嗎?」
「若讓州司知道,他能不通知底下的縣令嗎?若讓縣令知道了王后要去探視,難保他們不會事先做準備,我這次來就是要看看真正的情況,而不是來看戲的。」
聽到她這麼說,默芸低頭笑了,這笑讓永晝不明白。
「笑什麼?」她問。
「笑…就是開心啊!心裏開心就會笑囉!」沒有正面回應永晝的問題,默芸只是更專心地替她揉腿。
永晝則用食指戳了下那腦袋,「鬼靈精。」
主僕兩都笑了。
「我說默芸啊…」她一雙水眸看著她,「妳有心上人沒有?」
心跳漏了一拍,「殿…殿下,您說什麼呢!」她曾經有,但現在已經沒有了。
「別害臊,咱倆都是女孩,有什麼不能說的。」她推了推她的肩,卻不知在布幔的另一邊有個人正豎起耳朵,聚精會神的聽著下文。
「殿下,奴婢心裏只有殿下,哪容得下其他人?」一聽就知道是推託之詞,永晝趕緊接著說。
「這可不行,我可不想誤了妳的一生,要不……妳覺得暗璐怎麼樣?」也不知是哪來的怪點子,可嚇著默芸了,也嚇著了隔牆的那隻耳朵…的主人。
「別…別開玩笑了,就算世界上只剩下他一個男人,奴婢也不願意下嫁於他,脾氣又壞,個性又倔降,更要不得的是那張吐不出象牙的嘴!」她嚴厲的批評句句都刺進暗璐的心裏,差點連椅子都坐不穩了。
永晝卻不這麼悲觀,「我只是說他怎麼樣,可沒說要妳嫁他呀!況且人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相,又是戰君授封的護國大將軍,名門之後,最重要的是他還未娶啊!」
不等,默芸的回覆,外頭就傳來,「咳、咳!」這樣的聲音。
默芸馬上凶狠地看著外頭,「偷聽人家說話是小狗!」
「我什麼都沒聽到!」一說完,他才發現這是自打嘴巴,後悔也來不及了。
永晝忍不住笑了出來,連一旁的馬伕也哈哈大笑了起來,不過暗璐和默芸倒是挺悶的。
(抖抖)...哈哈哈哈哈...(笑倒)
回覆刪除婉兒寫得好棒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