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1月30日 星期三

章二十三


 



來到縣衙,厚重堅實的大門深鎖,圍牆高高聳立著,和一旁低矮的平房形成強烈對比,也造成了永晝的反感。

 



「衙門建得這麼牢固是為了什麼?讓人感到有種想和外界隔離的味道。」她說。

 



默芸也附和著,「在這種每年都遭受重創的縣裏,居然有這麼氣派的縣衙?十分可疑。」

 



暗璐前去叩門環,不久就有人來開門。

 



大門開了一小縫,裏頭的人瞧了暗璐一眼便說:「有冤情的去擊鼓,要找大人的請回。」

 



暗璐見到對方這愛理不理的態度,再聽到那句話,嘴角啣著一抹詭譎的笑,「敢問衙差大人,何以找大人的請回呢?」

 



對方見他還不走,更是不耐地說,「問這麼多幹啥?大人沒時間見你們這些人,快走。」

 



「若我有天大的事稟報呢?」他又問。

 



這下子衙差可火了,「管你有什麼天大的事,咱丑大人就是這兒的天!快滾吧!」說完就想將門闔上,卻被暗璐一掌擋了下來。

 



「小兄弟。」他將門推得更開一些,好讓裏頭的人能看見站在他旁邊的是誰。「你剛剛說誰是天?我沒聽清,再說一次可好?」

 



門緩緩開啟,衙差看見旁邊還站了一個人,一個有藍眼珠的女人,他以為自己眼花了,但揉了揉眼確實沒看錯,據他所知,全世界只有一個人是藍眸,而那個人就是

 



「海…海…海神之女…?」他不只聲音在發抖,雙腿也快站不住了。

 



「放肆!」默芸大喝一聲,「竟敢直呼王后殿下為海神之女?」

 



衙差雙腳一跪,「王后殿下饒命,饒命啊…小的有眼無珠,小的該死…」

 



暗璐往他肩頭一踹,「還不快去叫丑文出來見駕?」

 



往後翻了一圈的衙差趕緊爬了起來,「遵命。」沒魂似的跑走了。

 



「暗璐,別把氣發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奴才有什麼德行都是主子教的。」永晝邁入門檻,看似好像在責怪他,但語氣又絲毫聽不出怒意。

 



「殿下,那個衙差真是狗眼看人低呀!如果左相沒踢他一腳,我看我也會出手。」默芸幫暗璐說話,真是看不過去。

 



永晝也知道,所以她只是唸唸罷了,「看他的態度之惡劣,如果今天不是我們,換做一般百姓都不知被欺負成什麼模樣了。」

 



「可惡!」暗璐的氣似乎還沒消。

 



進入公堂之後,發現桌案上堆積了厚厚的塵埃,根本是荒廢已久的景象,但使用這衙門的縣令卻也是上疏給朝廷抒發不滿的五縣之一,若自己沒有付出,如何去指責別人的不是?

 



慌亂的腳步聲從堂後傳來,官服不整的丑文快步跑至永晝跟前,驚魂未定地跪下叩頭。

 



「下官褚縣縣令丑文,參…參見王后殿下。」

 



「起來吧。」瞧他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永晝冷淡的說,「我旁邊的是左相暗璐,你最好也認清楚。」

 



聞言,一雙眼又瞪得更大,丑文將身子躬曲,必恭必敬地喊道,「下官拜見左相大人。」

 



暗璐哼地一聲別過頭去,十分不屑。

 



「下官不知王后殿下與左相大人駕臨,有失遠迎,還請王后殿下降罪。」他說得十分激動,雖然看似誠懇,但從方才到現在卻不敢與永晝四目相對,那是一種令人起疑的畏懼。

 



「我並沒有怪罪於你,這次視查我本來就未告知任何當地的官府,只是替戰君來看看百姓的情況。還有…」永晝向暗璐使了個眼色,他從懷中拿出此行的原因。

 



暗璐將摺子攤在丑文的眼下,「還記得它嗎?」

 



奏摺一躍入眼簾,他隨即又跪了下去,連聲苦求道:「請王后殿下恕罪,請王后殿下恕罪,這摺子是朱縣令的主意,和下官無關,下官是被逼的!」

 



永晝蹙起黛眉,看著眼前又跪又喊的官吏,明知朱縣令是八品官,而這個丑文是前朝封的六品官,八品官命令一個六品官,還真是史上奇聞,但她不想這麼快戳破他。

 



「起來,我可沒說要降罪。你馬上派人快騎到這其他四縣去,傳我懿旨,叫他們明日黃昏之前集合至此,我願親自聽聽你們的想法,也了解了解你們對於自己的管轄有什麼政策。」永晝道。

 



明天?根本來不及準備應對的丑文全身冒著冷汗,但嘴上還是答道:「謹遵殿下懿旨。」

 



「丑文大人。」暗璐雙手環胸,狀似輕鬆地問道:「您這兒好像很久都沒升堂了吧?」

 



「回左相大人,褚縣民風淳樸,治安良好,很少有需要本府升堂的機會。」他拱手以答,額頭上已滿是大汗。

 



永晝也說話了,「那您還真是幸運,不僅為朝廷在北境花最多錢的縣府,這差事竟然又如此輕鬆?」

 



「下官鎮日與治水專家商討整治沸江之法,善用朝廷撥發的每一分錢,絕無坐享其成之事,望王后殿下明察。」

 



默芸斜睨著這位說話內容和實際表現不符的縣令,心中暗想,善用?應該是擅用更為恰當吧?

 



「對了。」暗璐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丑大人,本相還有一事需要您配合。」

 



「左相大人儘管吩咐。」不知為何,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暗璐清了清嗓子,「麻煩你將兵符交出來。」

 



他倒抽一口氣,「這…左相大人,恕下官斗膽問一句,何以需要下官的兵符?」若沒有了兵符,他等於失掉了一半的權力,既然已經去掉一半,那麼另一半就非常可能會隨之不見。

 



「丑大人不須擔心,本相此舉絕非要『削弱您的權限』,」這六個字他說得特別大聲,「只是王后在貴縣的這幾日,需要一隻能自由調動的軍隊來護衛其安全,若是要執行沸江築堤的工程也比較方便。」

 



「遵…遵命。」他吞吐地回答,緩慢掏出放在衣袋內的兵符,呈交給暗璐。

 



將兵符拿在手上,暗璐就不相信這傢伙還能變出什麼戲法來。

 



默芸道,「丑大人,王后和左相在貴縣這幾日,還需借宿府上。」

 



他立即明白接下去該做的事情,「榮幸之至,只是小小縣衙和京城凌霄殿無法相比,還請王后殿下與左相大人多多海涵,今日晚膳由下官設宴替王后殿下與左相大人接風洗塵,請兩位先至房間休息。」

 



接著由下人帶領他們三人往客房走去,一路上永晝觀察著四周的造景,院裏的假山,池塘裏的鯉魚,走廊的憑欄雕刻更是鏤月裁雲,不輸給宮裏的雕工,整座縣衙佔地之廣,遠超乎她的想像。

 



「這縣衙一共有幾間房?」她問著帶路的丫環。

 



「回王后殿下,一共有一百零七間。」老爺只叫她別亂說話,沒說不能回答問題。

 



聽到這數字的默芸和暗璐無不乍舌搖頭,他到底貪污了多少才能在這麼貧瘠的土地上蓋出這麼大的私宅?

 



左彎,右拐,好不容易來到他們的房間,看來丑文是不打算讓他們出去了。

 



踏進客房的默芸兩手扳著門扇,交代道,「沒有殿下的吩咐不許來打擾。」

 



「是,奴婢告退。」將他們送進房之後丫環就退出了房間。

 



關上門,將行李都放在桌上,她倒了杯水,「殿下,喝杯水喘口氣。」

 



接過杯子,一飲而盡。「我有種…抓貓卻抓到老虎的感覺。」

 



默芸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殿下比喻得真好。只不過這老虎是紙紮老虎。」

 



「妳看看這房間,裝飾和家具,都是上等的質料。」她拿起桌上的紫水晶球,「這裏是朝廷的大漏洞。」

 



默芸歎了口氣,「先王來巡視此地,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就是那個時候丑文被封六品縣令,沒想到這十幾年來都任由他在這裏作威作福。」

 



將杯子放下,永晝說道,「默芸,拿文房四寶。」

 



「文房四寶?殿下您要…」

 



「我要寫信給無垠,告訴他此地墮落的程度,要他這個王盡快想辦法,如果沒處置丑文,我不放心離開這裏。」

 



於是默芸替永晝磨墨,替她點起燭火,站在她身邊直到永晝寫滿兩張信紙,再替她裝進信封裏。

 



在她摺信的同時,永晝已經起身,開始翻箱倒櫃地找東西。

 



「殿下,晚上的接風宴那個丑文定會盡力的巴結您,以免等我們一走他的官位也不保了。」雖然還不曉得他會使出什麼花招,但一想到那奉承的嘴臉就令人作嘔。

 



「晚上的飯局咱倆不參加。」她將櫃子的抽屜一個一個打開,不知在找些什麼。

 



默芸疑惑地問,「不參加?那晚上誰當主角呀?」

 



永晝笑了笑,「當然是暗璐。」

 



「他?就他一個人?」

 



「妳想陪他?」也是可以。

 



「不…奴婢當然不是那個意思…不參加接風宴,我們要做什麼呢?」

 



「我們哪…我們出去走走。」丑文愈是不讓她出去,她就更是要出去。

 



默芸發現永晝的心思她已經無法掌握,這個主子下一步要做什麼?總是令她摸不著頭緒。

 



「去哪呢?」這裏他們人生地不熟的,而且一會兒天就要黑了,永晝想做什麼呢?

 



沒回答默芸的問題,永晝終於找到她想要的東西,「找到了!」她轉過身來,手裡拿著一把剪子。

 



「殿下,您要剪刀做什麼?」又是一個謎。

 



永晝笑而不答,將束著長髮的金絲帶解下,一頭長及膝如同子夜般的青絲披散在身後,她撈來一綹髮,仔細地端看著。

 



「小時候母后最喜歡摸著我的髮,嘴裏唸著快快長長、快快長長,等我再大一點,她也總是讓我坐在她的鏡子前,替我梳髮,除了她,沒有其他人被允許做這件事。」

 



她美眸微閉,默芸則專心地聆聽她的故事。

 



「我從鏡子裏看見母后的神情,是那麼樣的陶醉,好像在看一件寶物似的,但母后卻從不知道我在看她,因為她只看得見我的髮。因此有一天,我偷偷地將頭髮剪了一半…也許沒有這麼多,但被母后發現之後,她打了我一巴掌,那是這輩子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嚐到巴掌的滋味。」她撫著右頰,「那巴掌留下的痛覺我至今都還記得,但這都比不上母后看我的眼神,那一瞬間,我彷彿聽見她要我去死…」她的表情很平靜,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那般,「在那之後,我有一個月沒看見母后,我真的以為她不要我了,但一個月後,再見到她,卻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她又恢復成我認識的那個慈母,這中間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但我卻清楚地體會到一件事,若要母后愛我,就必須將一頭長髮保護好。」

 



默芸無語地看著永晝,在聽過這段令人心痛的記憶後,她更了解永晝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成長,那個遙遠的宮殿裏,究竟有沒有一個人是真心疼惜她呢?永晝是一個這麼好的女孩,大家所看見的卻都是她的外表,她的眼睛,她的長髮,她攝人的美貌,沒有一個人認識她的心。

 



「殿下…」真的很想說些什麼話來安慰她,卻又什麼也想不出來。

 



永晝溫柔地一笑,「都過去了,我現在找到一個不只愛我的頭髮,更愛我的心的人。」那個人當然是無垠。

 



默芸也替她開心地笑了,「嗯!」

 



說完故事的她將剪刀遞給默芸。

 



「殿下妳這是…?」難不成…

 



「我早就想將它剪短了,只是在宮裏怕無垠不答應,而且這次出巡,我還留著這麼長的頭髮,說要為民做事誰也不會相信,不是嗎?」她十分堅定,絲毫沒有惋惜之意。

 



「可是…」這麼美麗的頭髮要一刀剪斷,連旁人看了都會心疼,她卻說得如此輕鬆,更讓人不捨。

 



永晝捧起默芸愁著的一張臉,「這是我的決心,證明自己也能拋棄身分的決心,妳不能幫我嗎?」

 



過了許久,她點了點頭,如果這是王后的心願,她豈有不幫助她之理?

 



只是這任務要人悖離自己的心聲,很難。

 



永晝在椅子上坐定,閉上雙眼,她要把今天的痛刻在心上,不斷地提醒自己為了這個國家,曾經付出的代價。

 



「剪到腰上。」她說。

 



這景象她看過太多次,永晝背對她而坐,烏黑的長髮披肩,像一匹細緻的綢緞,然而不同的是,今日她手裡握著的不是梳子,是一把銳利的剪刀,要將這無雙的美麗截斷,她的手在發抖,心也在顫抖。

 



撩起那又黑又直的長髮,她另一手張開了剪子,卻遲遲無法下手。

 



感到身後的頭髮被撩起,永晝緊握著自己的雙手,緊蹙著眉頭。

 



清脆的一聲,一把青絲斷在默芸的掌心,淚水無法克制地落下,她心疼永晝,更捨不得這她梳了好幾個月的長髮。

 



當剪刀闔起的當下,在永晝的心裏,有什麼東西,也一起被剪斷了,是委屈,是背叛,還是白露國?她一時也摸不清,只是輕多了,一顆心,不再有那麼多的負擔。

 



斷斷續續的抽噎從身後傳來,永晝笑著說,「傻瓜,哭什麼呢!」

 



其實,她是感謝默芸的,謝謝她流了眼淚,要不然會哭的,得換做是她了,那些落在她髮上的淚珠,都是替她落下的。

 


章二十二


 




 



馬車終於駛進褚縣,一到縣界,暗璐命馬車停下,轉身掀起布幔。

 



「殿下」本想報告事情,但卻發現永晝正睡著,他趕緊噤口。

 



「噓!你要做什麼?」默芸將身子往前傾,要他在她耳邊說話。

 



於是暗璐低聲地說,「褚縣到了,我去辦點事,一會就回來,妳在車上陪王后。」

 



「快去快回。」她也盡量壓低了音量。

 



暗璐放布幔,便下車離去了,他安排了些事情,得去確認一下。

 



默芸坐回原位,靜靜地看著永晝,閉上雙眼仍舊是令人驚艷的面容,眉心卻鑲嵌著憂鬱,不知是否做了惡夢。還記得在永晝進宮之前,她曾經以為自己會恨她,就和其他凌霄殿的人一樣,但在接觸過永晝之後,才發現那些揣想都是白費的,她已經深深的喜歡上這位主母,再也沒有人會比她更適合當黑沃的王后,若說戰君是神賜給黑沃的第一個奇蹟,那麼無庸置疑的,永晝就是第二個。

 



緊閉的長睫微微地搧動,她醒了過來,藍眸巡視了一回,「怎麼停下來了?」

 



「殿下,褚縣到了,左相去辦些事情,馬上就回來。」她回覆道。

 



一聽到已經到了褚縣,永晝掀起蓋在腿上的錦被,起身,「我要下去看看。」

 



「殿下,等暗璐回來吧?這樣似乎不妥」默芸也知道自己勸不了她,只好將錦被摺好然後跟了下去。

 



天色昏暗,雷雲低沉,地上是濕濡的土壤,街上所能看到的面容都寫滿了憂愁,一股令人喘不過氣的低迷氣氛。

 



「這就是褚縣嗎」永晝凝重地望著,情況看來比她預估的還要惡劣。

 



站在她身邊的默芸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這景象只能用死氣沉沉來形容,就連她小時候住的村子都比這兒好得多,至少還有笑聲。

 



陣陣的水流聲傳入耳裏,永晝循聲走去,原來不遠處就是沸江,面對眼前湍急的流水,永晝想到暗璐說過,沸江害北之大,等同助北之深,每年從高雪山上溶化的雪水奔流而下,匯集至沸江,流過遼州、青州、漢州而入海,北方三大州皆因沸江之水得以生存,但一到冬暮春初,無法負荷融雪量的沸江必氾濫,其波濤洶湧之勢有如煮沸的燙水,因此得名,其中褚縣受害最深,位於高雪山山腳下的褚縣有六個鎮,今年就被淹沒了一半,縣政不堪重挫,在各方面都陷入了危機。

 



「殿下!別走遠了,我們還是回車上吧?」擔心永晝安危的默芸不停喊著,但永晝還是沿著江畔一直走下去,接著她看見了一個不尋常的景象,許多人圍成一圈,似乎發生了什麼事,然而直覺告訴她,絕不是好事。

 



「殿下別去,默芸求您了。」也許是沸江的湍急之水沖去了她的聲音,永晝並沒有聽見。

 



撥開了人群,來到人們聚集的中心,她看見一個跪倒在地的婦人,懷裏抱著一個全身溼透的孩子

 



那孩子似乎已經無了氣息,本該是天真無邪的臉蛋呈現青紫色。

 



「我兒啊」婦人拼命搖著頭,淚眼縱橫地哭喊著,「我兒啊你怎麼這麼命苦哇?」

 



那淒厲的吶喊聲聲帶血,深深刺進每個圍觀的人心裏,在場的人皆神色凝重甚至有些村婦也跟著落下淚來。

 



默芸費了好大力氣擠至永晝身邊,「殿下!」她試圖將她帶離這個混亂的場面,但堅定的永晝卻絲毫不為所動,她拉住身旁的老人追問:「請問發生了什麼事了?」

 



「又一個孩子掉進沸江裏被沖回岸上時已經沒有呼吸了,可憐啊!」老人的眼眶泛淚,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這幕悲劇。

 



「殿下!」默芸終於捉住了永晝的手,使盡吃奶的力氣將她給拖了出來。

 



「為什麼要拉我?」她忿忿地甩開默芸的手。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王后帶離人群的默芸,在走到馬車旁時,她才開口,「殿下,暗璐不是交代過,盡量別去人群聚集的地方?人口雜密的狀況下,誰也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事情,您貴為千金之軀,請別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

 



看出默芸是真的擔心,她也知自己過於衝動,「是我不對,可妳看見了嗎?那是個孩子啊被淹死的是個孩子

 



她想起方才的那一幕都還餘悸猶存,婦人的哭喊,和孩子僵直的身子,這是人間煉獄嗎?

 



默芸牽起永晝冰冷的手,緊緊握著,「那只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啊

 



湛藍的星眸浮上一層霧氣,她的思緒好亂,好複雜。

 



這時暗璐回來了,他見兩人的神色有異,「發生什麼事了嗎?」

 



默芸沉重的看著他,搖了搖頭。

 



永晝甩了甩頭,她告訴自己要振作,如果一開始就亂了陣腳,那接下去要怎麼繼續?她是替無垠來巡視的,一定要保持冷靜,還得寫信回凌霄殿報告所見的一切。

 



「我們不坐車了,用走的,你們倆和我一起走。」永晝下了道命令。

 



「殿下,這樣好嗎?」暗璐憂心的問。

 



「你知道往縣衙的路吧?帶路。」語中盡是不可違抗的氣勢,暗璐只好聽命行事。

 



永晝又說,「讓馬車離我們二十步,保持這個距離。」

 



「遵命。」車伕拱手答道。說是車伕,但其實也是二品御殿校衛。

 



於是,由暗璐引路,三人一起走在褚縣大街上。永晝這樣做絕對有她的道理,高度決定視野,即使再怎麼想親民,只要乘著車輿就無法完全貼近百姓,這是一定的。

 



但她的一雙稀有藍瞳卻無法遮掩,就好像是形影不離的身分證明,她也不打算掩飾,雖然容易被人認出,但有時候也是有好處的。

 



走著走著,她發現幾乎看不到青壯的男人,盡是老弱婦孺,有的孩子在骯髒的環境玩耍,而有的老人則靠牆攤坐在地上,目光是空洞的,也許是她少見多怪,但這一切實在是令人不忍卒賭,和中午經過的遼城簡直是天壤之別。雖說自無垠登基以來黑沃各地的生活情況已經改善許多,但在角落還是有這種光景存在。

 



她感慨道,「你們看看,他們臉上的表情,根本連看都不看我們一眼,好像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裡,『活著』對他們來說還有意義嗎?」

 



縱使永晝的話有些犀利,但默芸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因為她和她看到的是一樣的東西,褚縣的情況的確很糟,遠比在宮裏聽到的要嚴重太多。

 



就連暗璐也開口了,「若沒有親眼看見,根本不會想到黑沃還有這種地方。」朝廷做的還不夠,國家如此之大,難免顧此失彼,要到什麼時候百姓才能真正的安居樂業?

 



「暗璐。」永晝喚道。

 



「臣在。」

 



「祿縣的存糧什麼時候才會抵達這裏?」從無垠下旨開祿縣的鄉會至今,已經過了半個月,應該差不多該運抵褚縣了吧?

 



「回殿下的話,據臣下屬回報,押糧的隊伍還需五日才會送到。」

 



「這麼晚?」她望著步履蹣跚的老婦,想到褚縣人民食不果腹的痛苦,道:「你派人去傳旨,三日之內我要見押糧車隊進入褚縣。」

 



「遵命。」這是他第一次跟在王后身邊這麼久,也是第一次見到她紆尊降貴的深入不毛,縱使以往對她有再多偏見,對她有多深的敵意,經過這十天的相處,他深信,黑沃的榮景不遠了,一定。

2005年11月29日 星期二

長公主

以前看歷史劇常常可以看到這個名詞,但我從來不知道長公主是如此夢幻的一個身分。

 



看了武漢大帝之後,我決定要以長公主作為人生的目標,以當上長公主為目的!(白痴,那是不可能的啊!囧)

 



原由:

 



竇太后生了三個孩子,老大是漢景帝,老二是長公主,老三是梁王。

 



七國之亂之後,藩王勢力被削弱,只剩皇帝的親弟弟梁王獨霸一方。

 



漢景帝有個栗妃,還有個王美人,栗妃是個驕傲幼小氣的女人,王美人和她正好相反,下寬上恭。

 



栗妃的兒子是長子,按體制被立為太子(兔子),長公主為了親上加親,想把女兒嫁給太子,但此時栗妃卻一口回絕,還說長公主是哪有好處就往哪處鑽,從此和長公主結下梁子。

 



太傅得知這件事後,十分苦惱,他來回渡步之後對栗妃說:「兩宮之中,妳誰都可以得罪,唯獨長公主是斷然不可以得罪的!如今天下誰最大?第一是皇上,第二是太后,第三是梁王,唯一能夠穿梭於這三者之間的只有一人,就是長公主!皇上疼長公主,太后聽長公主的話,至於梁王,在長公主面前他不過是個小弟弟。」

 



接著,得罪了長公主的栗妃下場非常悽慘,太子被罷黜,她自己最後是服毒自殺的。

 




 



分析:

 



長公主帥弊了!不需要負天大的責任,卻能如此的位高權重,大家都要去巴結她。

 



個人認為,就連皇上都沒有長公主來得好命,事實上我覺得當皇上其實滿苦命的。

 




 



所以啦!我要當長公主啦!(無理取鬧)

 




 



另一件事…………

 



王美人的兒子劉彘(ㄓˋ),也就是後來的漢武帝,他和她娘說:

 



「今天父皇告訴我為什麼要幫我取彘兒這個名字。因為娘生我的那個早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一隻赤色小豬跑進宮裏來,然後高祖爺爺告訴他,要幫我取名叫劉彘!」

 



王美人不可思議的說:「是嗎?你父皇真這麼跟你說?古代說豬就龍啊!」

 



所以

 




 




 




 




 




 




 




 




 




 




 




 



臥桑你到底是豬還是兔子啊!?

 


2005年11月28日 星期一

章二十一



 



從京城坐了十天的馬車,護送王后的隊伍才接近遼州,受災嚴重的褚縣就是其領地。一切遵照王后的指示,盡量低調不引人注意,不管是馬車也好,衣著也罷,都和行商的商旅沒什麼不同,這趟探視之行,陪同在王后身邊的,除了貼身丫環默芸,還有受戰君之命保護王后的左相暗璐,另一個身分正是護國大將軍的暗璐,一路上除了護衛王后,也同時將北境治水的規劃和沸江氾濫的歷史一併告訴王后。

 



馬車在一條小溪旁停了下來,坐在車伕旁的暗璐掀開布幔,「殿下怎麼了嗎?」

 



靠在軟榻上的永晝撫著胸口,「我要下來透透氣,路太顛,不舒服。」

 



聞言,他馬上從座位上一躍而下,接著和永晝同乘一車的默芸也下了車,「殿下小心腳下。」

 



兩隻腳踩在地上的永晝徹徹底底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才感到頭不再那麼暈,默芸攙扶著她,「殿下,還反胃嗎?」

 



「好點兒了。暗璐,這兒是哪?」放眼望去一片荒蕪,明明接近遼州了,好歹也是東北最大的州,何以附近嬝無人煙?

 



「回殿下,這裏叫金水,是有名的次級採礦場。」他回答道。

 



永晝往小溪走去,暗璐也跟隨在後,乍看之下這荒郊野外就只有馬車、車伕和他們三人,若是遭到強盜匪徒侵犯後果不堪設想,但誰知一路上都有五十幾名由戰君欽點的貼身侍衛暗中保護著,後方三里還有一隊鐵騎待命,這一切都是王的安排,而受命於戰君的兵士們無不戰戰兢兢,深怕因為王后少了根頭髮,他們就小命不保。

 



「次級採礦場?」她在溪邊站定。

 



「是,此地的礦脈雖不如京城郊區的黑木來得純淨,冶鍊出來的晶石也不能與一級的寶石相比,但因為此地出產的礦石價格低廉,較為普遍百姓接受,還是有其市場存在,比起黑木的晶石昂貴奢侈,流通在全國各地的晶石有八成都是來自這兒。」

 



暗璐一說完,默芸就趕緊開口,「是啊,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記得父親曾買了一條水晶手鍊送給娘,雖然鍊子上只有一顆白水晶,但在我們村子裏就已經算非常了不起的了,那條手鍊就是金水貨。」然而她沒說的是,幾個月後,家中經濟不如當初,娘親忍痛將手鍊拿去當,沒想到當舖的朝奉卻以質地低劣為由,只拿了十五枚銅錢給娘親。

 



「默芸的娘真幸福。」她微笑地看著默芸,輕輕拍著默芸挽著她的手。明知殿下不可能知道她沒說出口的話,但卻還是感到內心有被撫慰的溫暖,永晝接著說,「但明明是知名的採礦地,卻一個人也沒有,又是怎麼回事?」

 



暗璐回答道:「採礦,是從污泥中找尋璀璨的工作,看上去平凡無奇的石頭,要怎麼辨別其中包覆著的是不是能夠鍊成寶石的晶礦?就是這份工作迷人的地方。我們望過去,好似貧瘠的景象,殊不知地面下覆蓋的是多少礦工正在揮汗勞動,殿下,千萬不可被眼前所見的東西矇蔽。」

 



莫名地被他暗暗的敲了一記,她也不甘示弱,「這我懂,就像第一次見到你,本以為是個仗勢欺人的權臣,但實際上是個面惡心善又不率真的孩子將軍。」永晝朝他淺淺一笑,笑中帶威,這下暗璐嘴一歪,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默芸強忍著笑意,永晝表面上是在感謝教悔,但也順道教訓教訓暗璐,年紀輕輕就拔擢成為左相的他是有史以來最能幹的將軍,雖功勞不小,但氣焰就是多別人那麼一截,朝中走路從不低頭,除了面對戰君,現在還多了一個王后,也該是有人治治他了。

 



「上路吧。」永晝轉身朝馬車走去,還沒跟上的默芸拍了拍暗璐的肩膀。

 



「左相大人,不不不,還是該稱您為孩子將軍呢?別愁眉苦臉的,待會姊姊拿個窩窩頭給你吃,啊?」她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氣煞了暗璐,但在王后面前和默芸作對絕對佔不到便宜,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這筆帳,他記下了。

 



「妳最好緊緊的跟著殿下,要是讓我逮到妳落單,看我怎麼修理妳!臭丫頭」只差沒撩袖子,還真像是要去和人打架似的。

 



馬車一路往北行,路況顛簸之下終於進入了遼州,永晝不時掀開窗簾,看看外頭的景色。果然,到了遼州就繁榮多了,街上也都是做買賣的小販,兩旁有客棧,有布行,跟一般的城市沒什麼兩樣。

 



「真熱鬧。」她笑著說。

 



默芸將懷爐放到永晝手上,「殿下,別著涼了。」見永晝將爐子拽到懷裏她才笑著說,「這兒可繁榮了!是北部第一大城呢!人說南邊有臥城,中部有京城,北邊呢,就是這兒,遼城。」

 



放下布簾的永晝,一隻手按著襟口,「這兒什麼最有名啊?」

 



默芸想了想,「聽御廚說,遼城有三樣東西非吃不可,一是馬袋,二是紅油辣麵,三是風延糖。」

 



「二和三我可以理解,但馬袋是什麼東西啊?」她一臉狐疑。

 



「據說是用四方型的麵皮包著菜餡兒,有紅色和白色兩種。」

 



永晝似懂非懂,又問,「那為什麼要叫馬袋呢?」

 



一直都侃侃而談的默芸,忽然像塞住了似的,左想右想就是說不出來,「這個嘛殿下,奴婢自十三歲入宮,也沒機會來過遼州,這些事情都是聽宮裡從遼州來的人講的所以您考倒奴婢了。」她邊說邊苦笑著。

 



「傻瓜,不知道也無所謂,等咱打道回宮時下去吃吃看,順便問問老闆得了,不打緊的。」永晝扯了個勉強的微笑,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看她壓著胸口,默芸擔心地問道,「殿下,又不舒服了嗎?」

 



「沒事,暈車罷了,以前也有過,這趟特別嚴重。」她從衣領中掏出水晶靈擺,握在掌中,接著長歎了口氣,「眼下,褚縣更讓我擔心。」

 



默芸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是啊,不曉得現在當地的情形如何這遼城倒是一點也看不出來有低迷的氣氛。」

 



「當然,百姓都過自個兒的日子,能吃飽,睡飽,就足夠了,隔壁縣那是另一回事。默芸,我腿麻了,給我搥搥。」坐了一個多時辰,腰酸背痛的。

 



跪坐在地邊幫殿下捏腿的默芸,忽然問道,「殿下,這次來巡視北境,不讓遼州州司知道好嗎?」

 



「若讓州司知道,他能不通知底下的縣令嗎?若讓縣令知道了王后要去探視,難保他們不會事先做準備,我這次來就是要看看真正的情況,而不是來看戲的。」

 



聽到她這麼說,默芸低頭笑了,這笑讓永晝不明白。

 



「笑什麼?」她問。

 



「笑就是開心啊!心裏開心就會笑囉!」沒有正面回應永晝的問題,默芸只是更專心地替她揉腿。

 



永晝則用食指戳了下那腦袋,「鬼靈精。」

 



主僕兩都笑了。

 



「我說默芸啊」她一雙水眸看著她,「妳有心上人沒有?」

 



心跳漏了一拍,「殿殿下,您說什麼呢!」她曾經有,但現在已經沒有了。

 



「別害臊,咱倆都是女孩,有什麼不能說的。」她推了推她的肩,卻不知在布幔的另一邊有個人正豎起耳朵,聚精會神的聽著下文。

 



「殿下,奴婢心裏只有殿下,哪容得下其他人?」一聽就知道是推託之詞,永晝趕緊接著說。

 



「這可不行,我可不想誤了妳的一生,要不……妳覺得暗璐怎麼樣?」也不知是哪來的怪點子,可嚇著默芸了,也嚇著了隔牆的那隻耳朵的主人。

 



「別別開玩笑了,就算世界上只剩下他一個男人,奴婢也不願意下嫁於他,脾氣又壞,個性又倔降,更要不得的是那張吐不出象牙的嘴!」她嚴厲的批評句句都刺進暗璐的心裏,差點連椅子都坐不穩了。

 



永晝卻不這麼悲觀,「我只是說他怎麼樣,可沒說要妳嫁他呀!況且人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相,又是戰君授封的護國大將軍,名門之後,最重要的是他還未娶啊!」

 



不等,默芸的回覆,外頭就傳來,「咳、咳!」這樣的聲音。

 



默芸馬上凶狠地看著外頭,「偷聽人家說話是小狗!」

 



「我什麼都沒聽到!」一說完,他才發現這是自打嘴巴,後悔也來不及了。

 



永晝忍不住笑了出來,連一旁的馬伕也哈哈大笑了起來,不過暗璐和默芸倒是挺悶的。

章二十



 



「咳咳咳」一連串的悶咳從策諭閣中傳出,此刻廊簷正因融雪,好似下著小雨那般流洩著雪水,話說嚴冬結束之際寒氣盡出,冰化雪融春即來,然而此時若是輕忽最容易染上風寒,很不巧的無垠就是最好的證人。

 



其實要他染上傷風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從小到大發燒生病的次數五隻手指頭就數得出來,尤其近幾年更是不曾和病字扯上干係,這不病則已,一病起來全宮裏的上上下下皆替王來操心,太醫每餐一帖藥,御膳房改燉起禦寒補品,王公大臣都當起了大夫,面聖第一眼先觀察戰君的氣色如何,接下去一開口就是保重龍體,都快讓無垠吃不消。

 



然而天不怕地不怕的無垠卻害怕藥味,除了王后沒有人能讓他把藥喝下,也就因此無垠的病才會拖至今日都還好不了。

 



如今在策諭閣中向戰君報告政情的,是右相黔柱,戰君一咳嗽,他的報告就中斷,抬首望著戰君,他很想出言關心,但同時也很清楚,說了也只是討罵挨,在這件事情上戰君頑固得很。揮毫在奏摺上批閱的無垠在黔柱再次停下報告之後也歇筆,嚴肅地問道:

 



「接下去?」

 



「是」黔柱拱手答覆後重新銜接方才中斷的報告,說道:「北境褚縣來報,沸江氾濫成災,今年為最,已有三鎮覆蓋在江水之下,糧食短缺,兩年前的傳染病恐復發,望戰君立即播糧至褚縣救急。」

 



「堯縣的鄉會還有存糧否?」戰君問。

 



堯縣是距離褚縣最近,也是北境少數設有鄉會的縣。

 



「回戰君……無。」俯首回答問題的黔柱雖看不清表情,但從他簡短的回答中,已可聽出語中沉重之氣。

 



「祿縣呢?」他又問。

 



「回戰君,祿縣的存糧雖尚有存餘,但不夠供給褚縣,且祿縣與褚縣相距甚遠,只怕遠水救不了近火。」黔柱所言句句屬實,但也間接宣告了褚縣的命運。

 



歎了口氣,他無奈地開口,「開祿縣鄉會,派當地駐紮騎兵押糧前往褚縣救濟災民。遠,也得送,這是褚縣唯一的希望,總不能讓他們還沒被淹死就全餓死。」

 



「臣,遵旨。」接下聖旨的黔柱應馬上離去辦理戰君交代的事宜,但他卻遲遲沒有移步,似乎還有事情未奏。

 



無垠看著他,「怎麼?還有事嗎?」

 



眉宇間露出憂鬱之色,看來是有難以啟齒之事,黔柱終於決定說出,「稟戰君,臣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說。」

 



揉著額際的無垠閉上眼,長吁了口氣,「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昨日,臣輾轉收到一諫書,是北境五縣共同上奏的摺子,本該交由戰君過目,但卻被臣大膽地擋了下來。」

 



無垠挑了挑眉,「你擋了就擋了,現下還跟我說是為了什麼?要我降罪嗎?」

 



黔柱繼續說道:「臣原以為此諫書內容荒唐至極、未經熟慮,無須讓戰君過目,但在一夜長思之後,臣領悟到,無論其內容是否得宜,終為五縣縣令共同的意見,是該讓戰君知曉臣子們在想些什麼,因此冒著擋諫之罪向戰君坦白。」

 



無垠點了點頭,「罪罰之事稍後再說,你先把其諫書內容說來聽聽,什麼叫荒唐至極,未經熟慮?」

 



得到允諾,他才緩緩啟口,「上疏中提到,真君迎娶海神之女全國上下歡騰不已,期盼藉由海神之女的到來,光明也能降臨黑沃,但,北方地震的次數卻比往年高出許多,沸江氾濫的災情更是慘重,或許合親之事觸怒黠璈黧璞大神,北邊的不安定,正是天怒的結果」黔柱的話被無垠伸出的一掌打斷。

 



他們這是把所有的天災全怪到永晝身上嗎?當初歡欣鼓舞的迎接她,現下卻寫出這種內容?他們的態度怎麼可以轉變得如此之大、如此之快!」他眼中冒著星火,雙拳緊握,心正在抽痛。

 



黔柱無語地看著下方,他明白無垠震怒的原因,上奏的人是他的子民,被批判的是他的妻子,是憤慨,也是悲傷,但這的的確確是寫在奏摺上的,也的的確確是人民的感受。

 



「戰君,臣以為」話還沒開始,又叫無垠給堵了去,這次他將視線鎖定門外。

 



「是誰?別在外頭偷聽,給我進來。」外頭的人心一驚,連黔柱也嚇了一跳,外頭什麼時候有人站著?一點聲兒都沒有還會被發現,這等的特異功能,也只有無垠才辦得到。

 



門扇被打開,外頭的人端著盤子走進來,無垠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永晝?」他吃驚地看著她。

 



「臣,參見王后殿下。」黔柱趕緊行禮。

 



端著藥碗的永晝臉上看不出內咎或是慌忙,只是面無表情的說出自己的來意。

 



「我送藥來,無意間聽到你們的對話。」

 



無垠繞過桌案,站到她面前,「妳都聽見了?」

 



隱瞞下去也沒意思,永晝清澈的藍眸看著他,「是,恰巧全聽見了。」

 



一旁的黔柱感到背上冷汗直冒,但還是故作鎮定地站著,若是因為這事戰君和永晝有不愉快,那他未來幾日會非常的難過,光想到這裏,胃就一陣翻攪,也許明日可以胃痛為由不上早朝。

 



「那些只是少數人的意見,妳別放在心上。」他擔心永晝細膩的心思會在此時給她帶來負擔,太鑽牛角尖是不好的。

 



「我沒往心裡去。」她先是讓無垠放下心中的憂慮,接著說,「沸江氾濫得很嚴重嗎?」

 



「是。」已經答應她國事會讓她分憂的無垠據實回答。

 



「比往年來得都還要嚴重?」

 



「是。」他頷首。

 



永晝頓了頓,像在考慮著些什麼,忽地再度抬頭與他四目相對,說出了她的想法。

 



「讓我去北境探視災情。」

 



沒想到她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無垠馬上毫不考慮地回絕,「不行!」

 



黔柱也趕忙勸阻著,「啟稟殿下,此刻北方的民心與治安都不在預料範圍之內,就算一般人去到當地都有危險,遑論是王后,臣絕不建議王后前往當地。」

 



早就知道會被阻止的永晝不死心,再道:「要不無垠你也同我一道去?」

 



他臉上的神色是愈來愈凝重,眉頭緊蹙,「我若能同妳去,我一定帶妳去,只是南征海寇三個月累積了太多的事情要做,我抽不開身。」

 



「我知道你很忙,連吃藥的時間都沒有,在這節骨眼上北方出了大事,做妻子的想為你分擔,如此而已,你就讓我去吧!」她就是不肯放棄。

 



看著眼前對峙的兩人,黔柱有種不知該笑亦或是該哭的感觸,以往這宮中最頑固的人就是戰君,從來沒人敢和他唱反調,而如今來了個王后,脾氣和戰君可說是如出一轍,三不五時就和他來個辯論,重點是這王后還是戰君親自點的鴛鴦譜,怨不得別人,也許兩人樂在其中,卻苦了籠罩在暴風圈的一竿子旁觀者,被颱風尾掃到算是家常便飯。

 



「永晝,我很感動妳的心意,但妳也體諒體諒為夫的難處,我怎麼能將妻子送上火線,置妻子的安危於不顧呢?」改以軟性的勸說,不知能否勸退永晝的決心。

 



「你是國王,我是國母,正在受苦的是子民,子民子民,如子如民,我們的孩子在水深火熱之中,難道不該去關心一下嗎?」此話一出,可把無垠的火氣也引了出來。

 



「妳是說我不關心我的子民嗎?」他提高了聲量,表示不悅。

 



不想讓氣氛更火爆下去的永晝,以冷靜的口吻說道:「戰君,請允諾臣妾的請求。」

 



她刻意的用字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不同於無垠的形於外,她一樣將情緒傳達至他心裡。

 



「妳……

 



才剛開口的無垠突然覺得天地在旋轉,暈眩得站不住腳,在他失去意識之前,還依稀聽見碗盤摔破的聲響,還有永晝呼喊他的名………

 




 




 




 



當他再睜開眼,人已經在坤簌宮寢殿的大床上,跪坐在床階上握著他的手的,是滿臉愁容的永晝。

 



「你終於醒了。」蓄在眼眶裡的淚水一股腦地落了下來,再也忍不住。

 



「我怎麼了?」無垠沙啞地問。

 



只記得和永晝、黔柱在策諭閣,兩人爭辯到一半忽然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便一片空白什麼也不記得了。

 



「你在策諭閣昏倒了,太醫剛剛來看過,說你過度操勞,加上傷風,導致體力透支。」永晝緊握著他的大手,從方才到現在一顆心都懸在半空中,即使無垠已經醒了過來,她還是好不安,好害怕。

 



聽了她的解釋,無垠明瞭了事情的經過,他從那雙藍色的眼中看見了驚慌和失措,都是因他而來。

 



「抱歉,讓妳擔心了。」他以指抹去永晝的淚痕,「別哭

 



永晝擦去眼淚,起身坐到床沿上,握起無垠的手,十分慎重地說道:「我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就連初次來到黑沃,也不比剛才你在我面前昏倒來得令我畏懼,無垠,先不去管我們腳下踩著的國土,也許會有成千上萬的人要你保衛它,因為你是王,但此刻,我只要你看著我,對我來說,你就是我的一切,我沒有歸屬,你就是我的歸屬,我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我只屬於你,我失去了根,而你正是我唯一能攀附的人,若失去了你,我就等於失去了全部,所以為了我,就為了我,請你,好好保重自己。」

 



一席話,讓無垠體會自己在永晝心中的份量,有多麼巨大,她是那樣的需要他,如同魚與水,離開了水的魚該怎麼活?無法。

 



「還是那句話讓妳擔心了,對不起。」語畢,無垠和永晝對望著,彷彿忘記了時光流逝那般,默默地凝視彼此。

 



「妳還是要去嗎?」問題還沒解決,不過激動的氛圍已經不見了,也許是找出答案的好時機。

 



永晝一時答不上來,她對方才自己的態度感到非常後悔,那都是因為無垠寵她,才肯讓她在策諭閣發表自己的言論,若是其他的王,根本不可能讓王后對政事有插手的機會,而永晝卻不知珍惜這份權利,反而過度使用,視無垠的威嚴於無物。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永晝從小就是被當作王儲在教育的,從她的語氣和處事態度中,處處可見王者的風範,就因為如此黔柱等人才會感到永晝和無垠總是那麼相似。

 



見她猶豫不決,吞吐的模樣和方才在策諭閣堅持己見的態度完全不同,無垠並不希望她壓抑自己的想法,「妳把心裡所想的都說出來,我說過了,這個國家是我的,也就等於是妳的,妳本來就該掌管一個國,把妳帶來這兒的我,有責任該給妳一個國家,所以妳的意見也同樣重要。」

 



聽到無垠這樣說,永晝才敢鼓起勇氣說出心裡話,「我方才太跋扈了,是我的不對。只是,我聽到那上疏的內容,心中就浮現一個感覺,他們並不是真正的怪罪於我,只是因為生活環境太過困苦,需要一個歸咎責任的對象,以此寄託痛苦,如此而已。」

 



他笑了,不該是開心的事情,他卻浮現了微笑,「妳能體會他們的處境,對我就是最大的安慰。」的確,這樣體貼的思考確實讓無垠輕鬆不少,至少不必在兩者之間做選擇。

 



「本來就是如此。再者京城離他們太遠了,會讓百姓們感到朝廷根本不關心他們,進而產生怨懟,這時候若能派遣一個貼近王的人到當地,了解百姓的甘苦,聆聽他們的心聲,那麼一切問題都能紓緩,就是這麼簡單。」永晝不曉得,自己所說的話是多麼難能可貴,滿朝文武之中,有幾個臣子能一語說出百姓真正想要的?當擁有了權貴,這就不再是容易的事了。

 



「那為什麼不派右相?不派左相?偏偏是妳呢?」無垠問著,雖然他早已知道原因。

 



「因為奏摺中提到了,他們要的是我。」

 



無垠沒有說話,他靜靜地看著她,時間一分一秒地,伴隨著香爐的薰煙冉冉上升,伴隨著剔透的珠簾前後搖擺,伴隨著永晝平穩的呼吸輕輕吐納。

 



她俯下身來,青絲從肩後流洩而下,只在直呎地看著他,那雙灰眸就在眼前,一口蘭氣呼在他的唇上,「讓我去吧

 



別無選擇,他勾住美人的頸項,「千萬要平安回來。」

 



新月般地笑靨勾勒在那張絕世麗顏上,在唇瓣交疊的前一刻,她感激地說:「我答應你。」

 




 



 

【育兒】一切都會愈來愈好的part2

寫在35歲生日這天。 2018年,是我老公人生的轉捩點,生老病死都經歷了。 我公公因為不敵病魔,驟然離世,然而同時我們也迎來期盼已久的第一個孩子;幾番考量之下,我們決定把婆婆接過來一起生活,所以買了人生中第一間自己的房子⋯⋯ 這一連串的起伏變化都值得寫好幾篇網誌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