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地，霈霈比蘇沂堅定多了。
一整個09年，她忙於工作，完全把蘇沂拋諸腦後，一下子春天過去了、夏天過去了、秋天過去了……霈霈過著沒有蘇沂的日子。
這一年，霈霈在留學中心工作，藉著工作之便，將葉緋送去留學，也算是圓了葉緋的夢。
然而霈霈的心裡卻有個邪惡的聲音說道：「蘇沂，怎麼樣？沒有葉緋的日子，很難過吧？你不是說我搶走了你唯一可以傾吐心事的朋友嗎？這才叫搶啊！」
霈霈當然是替葉緋開心的，能幫助好友圓夢是霈霈的光榮。只是她並沒有原諒蘇沂，一直沒有。
霈霈的26歲生日快到了，那段時間，不知怎麼的，她一直想到蘇沂。
人生這東西如果有形狀，霈霈認為是階梯的樣子，即將要進入二十代後段班的她爬上了一格階梯。這一格很高，她足足爬了一年。
這一格階梯有個名字，叫做「原諒」。
霈霈從東京回到台灣以後，用工作麻痺自己。夜深時，每當她覺得跟蘇沂有關的回憶即將要淹沒自己時，「怨恨」就是最好用的擋箭牌。
有的時候，恨一個人比愛一個人輕鬆。
但有一天，霈霈突然發現自己走出來了，她可以想起蘇沂卻不心痛，看那些對話記錄也不別開眼，她長大了。
所以霈霈原諒了去年的蘇沂──當她下了這個決定之後，心裡有個東西剝落了，是一顆沈重的鉛球。霈霈這才發現，原來緊緊抓著對蘇沂的恨，其實折磨的是自己，愈不原諒他，自己也就愈不快樂。
心中沒有怨懟的感覺，真好。
就好像是寫好的劇本似的，霈霈生日時，收到了蘇沂傳來的祝福訊息。霈霈回了，這是一個富有重大意義的舉動。因為這一年來，無論蘇沂怎麼努力，霈霈就是視而不見，甚至蘇沂本人出現在霈霈的面前，霈霈也只把他當作空氣。
所以，蘇沂收到回音後的激動，是可以想像的。
其實霈霈只在簡訊裡寫著「謝謝你的祝福」五個字，但這短短的五個字，包含的是她一年以來流過的眼淚和嘆過的氣。蘇沂，你懂嗎？
2009年的11月11日，那是一個多雲的日子。然而就在這一天，霈霈和蘇沂睽違了一年在MSN上交談了。
蘇沂馬上約了霈霈出來見面，他渴望見到霈霈的心情，即使是隔著電腦，霈霈都能聞得出來。
下午，他們約在母校對街的餐廳。霈霈的身體顫抖著，她其實有點想逃，這樣做是對的嗎？再見到蘇沂，她該用什麼態度對他呢？
種種的思緒在見到蘇沂的第一秒全部蒸發不見了，說起來真的很偶像劇，但霈霈除了蘇沂，其他什麼都看不見了。
「怎麼會？怎麼會呢？霈霈，他是傷妳好深的那個男人啊！」即使心底有著微弱的聲音這樣喊著，霈霈也充耳不聞。
霈霈其實有著一定成分的被虐狂，這是肯定的。而且她是個想法過度夢幻的女子，所以才會以為「飛蛾撲火」是一種犧牲自我的偉大情操。
霈霈提議回母校去走走，蘇沂二話不說答應了。
霈霈已經很久不曾回到這所高中，她穿著高跟鞋，化著入時的妝，身旁站著的，是認識了快十年的同學……這時空、這景象、這人事物，都讓霈霈感嘆到想落淚。
十年前，她怎麼猜也猜不到，自己和蘇沂、葉緋之間會發生這麼多紛紛擾擾，當年的他們，一起在教室裡晚自習，腦袋裡塞滿了考試，剩下的就是天真的笑。
回首來時路，霈霈沒什麼好後悔的，她不是一個喜歡追悔過往的人，霈霈是正面的，是向前看的。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不停地犯同樣的錯。
在餐廳裡，蘇沂用再誠懇不過的口吻對霈霈訴說著他這一年過得有多痛苦，他有多麼想霈霈。他甚至千方百計去買到了一隻錶，一隻霈霈當初隨口說很適合他的錶，這件連霈霈都遺忘了的事徹徹底底地打動了霈霈。
那頓飯好不好吃？霈霈根本不記得，但她吃得很少。因為一下子吞了太多蘇沂塞給她的情緒，那還有空位留給食物？
「霈霈，妳變了。」蘇沂說。
霈霈不知該回什麼，她痛苦地看著蘇沂。問這問題，就好像是殺人犯對著被害者說妳這裡怎麼受傷了？
霈霈的確是不一樣了，跟一年前比起來。她的心，緊緊封閉了一年啊！
蘇沂去錶店尋找那隻霈霈欽點過的錶時，霈霈正在一針一線縫補自己的傷口。
之後，他們去看了場電影，再之後霈霈要回家了。
蘇沂堅持要送霈霈，這舉動有多難得？霈霈受寵若驚。畢竟她不是葉緋，她哪有這種地位去享受蘇沂的護送？
霈霈並沒有直接回家，她和蘇沂到小公園坐著聊天。
當一群朋友認識太久之後會有一個困擾，那就是走到哪裡都有回憶。公園，就是其中一個讓霈霈回想過去的地點。
她和蘇沂還沒決裂之前，有一年，葉緋和他們倆人都好愛去公園聊天，夜晚的公園沒有孩子的嬉鬧，只有大孩子的互吐心事，小酌兩杯。那時候的他們，好快樂。
今年，當霈霈家附近蓋了這麼一座新的公園，她馬上想到了葉緋和蘇沂，只是為時已晚，他們三人還能像那時，毫無顧忌地肩並肩，坐在長椅上談心嗎？
時序已是冬天，即使台灣氣候暖活，但十一月的夜晚也已經有冷意了。霈霈坐在石階上，雙手抱著身體，會冷。蘇沂見狀，馬上脫下外套給霈霈披上。
是的，蘇沂的外套，一直是霈霈的第二件外套。不管是去哪裡玩，或是突然氣候轉變，霈霈一說冷，蘇沂的外套馬上就披了上來……就是這樣該死的貼心，讓霈霈無法自拔。
夜晚的公園，很安靜，冷風呼呼地吹著。霈霈沒說話，蘇沂也是。
「我可以抱妳嗎？」蘇沂說出了隱藏已久的心底話。
霈霈沒想太多，她本來就是一個很愛擁抱朋友的女孩。於是她大方地張開雙臂，笑彎了的雙眼，像是在對蘇沂說：「來吧！」
但蘇沂的擁抱並不那麼單純，霈霈很快就發現了。
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裡那般，蘇沂緊緊擁著霈霈，然後在霈霈的耳畔說了：
「一年前對妳說了那些傷人的話，對不起。」
霈霈再也忍不住，又想哭了。
就是這三個字，讓她苦等了一整年，她不要多餘的解釋，不要更多的藉口，她要的，就是「對不起」三個字，如此而已。
命運，變化莫測。
接下來的發展，更是出乎霈霈的預料。
蘇沂說他不想管這麼多了，去年因為在意葉緋的感受，而拒絕了霈霈，但此刻，他就是想擁著霈霈。
霈霈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她扳著蘇沂的肩膀，再次確認地問道，他是認真的嗎？她是霈霈耶！去年被他罵得狗血淋頭的那個霈霈！
蘇沂應該冷靜下來想一想的，但他沒有，他又重申了一次自己的立場，他管不了這麼多了。
「吻我。」這是霈霈愣了三秒以後做出的決定。
蘇沂一點遲疑也無，給了霈霈一個又深又長的吻。那不是霈霈的初吻，卻遠比初吻要來得激動、意義重大。
吻後，他們緊緊抱著彼此。「我覺得…離開你好難…」霈霈不甘心地說道。
「我也是。」蘇沂誠實地說道。
但這天晚上，霈霈還是推開了蘇沂。因為這樣的發展對霈霈來說過於荒謬，即使當晚蘇沂不只一次主動地抱了霈霈。
她急需冷靜一下，怎麼會變成這個情況？她今天出門的時候，完全無法預料到……
蘇沂，你是真的變了嗎？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