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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為王后永晝拉開珠簾,繡鞋踏上了正殿,在眾目睽睽之下,永晝面不改色地走了出來,這個寬不見邊、深不見底的正殿已不再讓她恐懼,因為坐在最上方的男人從陌生的黑冑戰君變成了夜夜共枕的無垠,這個黑闇的宮殿也不再是深不可測,縱使她身著的依然是白衣,但某些東西已經有了微妙的不同。
來到正殿的永晝並沒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文武大臣,表情有多猙獰,只因她的視線已全被一抹火焰般的鮮紅倩影給佔據。
黑得發亮的黑曜石地板上散落著一道豔紅的痕跡,那是花瓣,那軌跡從大殿外蔓延至殿內,彷彿是一個人走過的軌跡,順著鮮紅的指引,先是看到六名全身紅衣手持竹籃,巧笑倩兮的清麗女子,再來於花路盡頭的,就是一團像火苗燃燒著的形影。
背影,女子的黑髮用紅色緞帶高高束起,一身亮紅的鎧甲……沒錯,是鎧甲,配上朱紅色的披風,儼然是一名威風凜凜的瀟灑少年,但卻又讓人一眼便看出她是個女兒身,因為纖瘦的身型和白皙的肌膚不言而喻地道出這項事實。
火焰似的女子轉身看向走進正殿的永晝,這才讓永晝看清楚了她的面貌。
高傲的彎眉下是一雙紅豔似火的瞳眸,高挺的鼻樑銜接著薄厚適中的唇瓣,由脣形看來,她若笑起來,將會是相當燦爛的笑容。
當她向永晝走來時,忘了反應的永晝只看見女子白如珠玉的耳垂下分別掛著深紅通透的寶石,隨著女子的移動左右搖擺。
當女子輪廓深淺分明的俏顏來到永晝面前,女子先是對永晝興味富饒地一笑,接著開始自我介紹:
「想必妳就是白露國的宓姬,黑沃國的王后,永晝。本王乃東方赤孃國的國王,紅蓮。久聞大名,今日終得一見芳顏,名不虛傳。」
什麼?赤孃國?國王?
永晝被這突如其來的訊息嚇著,睜大了水眸。眼前的少女,就是遠方赤孃國的王?
大陸成三角狀,中間為廣大的黑沃國,左邊為次大的白露國,至於右邊,就是佔地最小的赤孃國,白露與赤孃兩國之間橫亙著一個黑沃國,導致兩國的交流不盛,甚至可以說互不了解,因此永晝對這個遙遠的紅之國很陌生,只知道他們人人都有著一雙紅瞳,以紅色衣著為主,至於他們的王竟是個如此年輕又貌美的女王,這可讓永晝開了眼界。
趁永晝看著自己出神,紅蓮一個迅雷不及掩耳在她雪白凝脂的嫩頰上偷了個香,此舉不但讓永晝比方才更加呆滯,在場的包括默芸、眾大臣和坐在玉座上的無垠都倒抽了一口氣。
撫著被紅蓮親過的地方,永晝微啟的小嘴發不出一個字,赤孃國的國王不僅是女的,還是個……有怪異性向的女子。
「紅蓮!」無垠的吼聲響遍整個正殿,雙掌幾乎要將扶手捏碎的他,想用眼光射死那個偷親他老婆的採花賊!詭異的是…那個採花賊卻是個女的。
被吼的紅蓮掏掏耳朵,不以為意的朝上位說道:
「無垠哥哥不要這麼生氣嘛!本王只是在打招呼罷了,別這樣大驚小怪的。」
聞見紅蓮是怎麼稱呼無垠的,永晝緩緩抬起眼,藍眸對上那雙銀眸,她內斂的眼光中蘊含著什麼?一般人很難猜解,但對這時的無垠來說並不難。
只是當他心急地想向她解釋些什麼時,冷漠的藍眸已經將焦點從他身上移走,不給他絲毫辯解的機會。
「紅蓮陛下,請自重。」看不下去的默芸對這個每來一回凌霄殿就要大鬧一次的赤孃王很無奈,沒有人能預知她下一步想做什麼,任何的威脅和阻止,在她看來,都只是嬉鬧般的笑話。
紅蓮聽見默芸的勸阻,雙眼又亮了起來,她三步併兩步地來到默芸身邊,勾起她下頷微笑著,「這不是默芸妹子嗎?幾年不見,又更標緻了啊!」
默芸撇開臉,語氣不甚溫和,「紅蓮陛下,請不要開默芸的玩笑。」
「這哪是玩笑啊?這都是本王的肺腑之言,真是羨慕無垠哥哥,每天都被這麼多絕世佳顏圍繞,處理起政事一定特別有動力。」將雙手背在背後的紅蓮一臉羨慕的神情,接著又低首搖了搖頭。
此時,紅蓮帶來的侍女們發難了。
「大王真壞!拐著彎兒罵咱沒有美貌。」
「就是說,以後不理大王了!」
這些嬌嗔已經讓大臣們和永晝目瞪口呆,接下去的景象更是讓他們不敢恭維。
紅蓮走到她們中央,左抱一個右摟一個,急忙哄道:「本王不是這個意思啊!只是美的味道不同,各有所長啊!」
聽著耳邊的銀鈴笑聲,永晝不禁想,現在上演的戲碼是叫做調戲嗎?調戲別人的人真的是個女人嗎?還是靈魂裝錯了軀殼,她根本應該是個風流倜儻的翩翩少年才對。
偷偷看著無垠,他身為這個宮殿的主人卻絲毫不受影響,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似的,還拿起一旁的茶杯啜了幾口香茶,也許他真的習慣了。
他們認識很久了吧。
從紅蓮對無垠的親暱稱呼,到她對默芸說的話,甚至現在回想起來,方才在坤簌宮默芸的擔心焦急,都代表著他們對紅蓮的認識,和交情匪淺。同樣是黑沃國的鄰國,一國是邦交友好,另一國卻落得被強侵蹂躪…這是為什麼?他,怎能如此殘忍?
自己是多餘的,忽然這樣的掏空感溢滿了她心中。
無垠透過瀰漫茶香的熱氣凝望著台階下的永晝。她又在煩惱什麼?每當她露出這種受傷卻又佯裝堅強的表情,無垠明白,那就是她最痛苦的時候,但以她的身分、她的個性,卻又不願向別人吐露心事,包括他也被阻擋在外不得其門而入。
這是多麼的殘忍,明明清楚地聽見牆的另一邊傳來細碎柔弱的啜泣,卻無法立即在她的身邊抱緊她安慰她,只能不停的尋找入口,心急如焚。即使總是碰壁,弄得一身是灰,他也不能放棄,世上知心難求,對他們倆而言,擁有一個與自己身份對等的知己更是天方夜譚,有個道理,無垠比永晝早一步明白。
眾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她不知道,早在……
「無垠哥哥。」紅蓮叉腰看著他,「我們上一次見面已是三年多以前了吧!」
放下茶杯,俯視著紅蓮那張帶有不容忽視的高貴氣質,又隨時像個登徒子的臉,無垠回道:
「是。」
紅色的馬靴來回渡步在漆黑的地板上,猶如鏡子般的黑曜石倒映了她的英姿和從容不迫。
「沒想到這三年之間,黑沃國變了這麼多,無垠哥哥的夢想實現了不少嘛。」說著,那雙紅瞳再次鎖定在永晝結了層霜的麗顏上,「特別是某樁心願,是吧!」
由肺葉吐出一口悶氣,無垠擺了張臭臉,就是擺給她看的。
甚是了解這位黑沃國王的紅蓮,知道什麼時候該歇歇,什麼時候開開玩笑也無妨,只要不碰觸到他的弱點,這位老大哥是很寬容的。
從懷中拿出一張紅紙,在眼前晃了晃,「我說過我今天是來送禮的。」
挑起眉,無垠從她驕傲的面容中讀到,這次她可真的不止是路過來搗亂的。
命侍女將紅紙奉上給無垠,接著紅蓮將習慣微揚的下頷轉向站在一旁好久都沒出聲的大臣,看見他們各個臉上都寫滿了對她的感冒和對她來訪的不歡迎,卻又礙於戰君的威嚴敢怒不敢言,那些老臉真是讓她看了就想發噱。
接過由殿上侍衛遞上的紅紙,無垠慵懶地一手撐頰,一手翻開四摺的紅紙。
頓時殿內人聲全無,大臣們目不轉睛的看著戰君,他們都十分關切赤孃王那張紅紙上寫的到底是什麼,雖然紅蓮這人行徑怪異又違禮背俗,但她是個能力強大的君王,這也是不容置疑的,若是以國王的身分與戰君交流,那麼內容就將會非常的關鍵而且重要。
食指貼著唇,手掌拖著下巴的無垠,沒有露出任何讓外人能夠分辨情緒的表情,直到看完,摺起紅紙,他才和紅蓮四目相對,這一望,兩人竟默契十足地同時笑了出來,而且還是讓人看了不禁打冷顫的奸笑。
「那我就收下了。」將紅紙收進衣裳內裏的無垠就回敬這麼一句。
「您別客氣。」送禮的紅蓮也只客套這麼四個字,關於紅紙的內容隻字未提,但這個話題在兩國之王眉來眼去的協定下,就這樣結束了。
暗璐和黔柱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卻還是沒有得到一點線索,不過憋氣憋到快斷氣倒是真的。
清澈的湛藍眸子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們不用言語的默契,叫做心照不宣,他們只靠眼神交會的信任,叫做心靈相通…
前一刻還以為又回到痛恨無垠的自己,然而現下滿泛著酸味的空氣立即毫不留情地推翻了她的『以為』。永晝忘了,有一種東西是投入了之後便再也無法收回的,就好比丟入海裏的銀針,除非放棄它。
幾乎沒時間讓她喘息似的,紅蓮的聲音又再次響起,而且是對著她來。
「『宓姬』,我想還是這樣叫妳比較妥當吧!」
好久了,沒聽過人家這樣叫她,永晝甚至有些陌生。不明白紅蓮話中涵意的她問:
「為什麼?」
「因為妳依然是白衣國的公主,就算樣子是黑沃國的,妳的心,就像這套衣服一樣,還是屬於白露國。」火眸瞬也不瞬地箝著永晝。
紅蓮一向快人快語,但這次的有話直說似乎在昏暗的正殿上產生了一連串的發酵反應。
這是一個公開的禁令,雖然戰君並沒有正式頒詔同意王后在凌霄殿穿著白衣,但從他對這件事的處理方式,已足夠讓悠悠之口不去攻擊不守國禮的王后,只能默認。
以黔柱為首的臣子相信戰君是尊重永晝的信念,因而不強迫她換著黑衣。以暗璐為首的臣子們則認為戰君是因為寵愛永晝,而讓她為所欲為。然而無垠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麼?大概除了他自己,沒人知曉。
萬黑叢中一點白的永晝在紅蓮的注視之下,遲遲未開口。其實她大可當場承認紅蓮所言極是,因為屹立在她心中的堅持確實是為了祖國,而她,也的確對黑沃王后這個寶座一點興趣也無,但她說不出口。要為自己辯白不是難事,只要不考慮後果說了就是,可是一旦顧及無垠的立場,這些話就哽在喉嚨,上下不得。
他用權力,用威嚴,替她保留了最後一絲的自由,讓她能夠用不會言語的衣裳來表達自身的反抗,所以,無垠等同於默許她的反擊,一國之君何以要做這般自打嘴巴的傻事呢?沒有其他緣故,就是為了永晝。
相對於無垠的寬宏大量,永晝面對紅蓮的打破沙鍋,實在不能至他於不義地暢所欲言,這次,換她得替無垠保住面子。
眼看永晝被刁蠻的紅蓮逼到死角,無垠多麼想伸出援手,她的不語,已成了給他最大的安慰。從沉默中,無垠聽出了永晝柔軟的心聲,她這就是在報答他,顧慮到他的立場他的為難,因此選擇不回答,可惜這份溫情,只會讓她在這座宮殿的位置更加尷尬。
幸好,願助永晝一臂之力的,不只無垠一人。
「紅蓮陛下,何謂家務事,您可明白?」和紅蓮有些私交的默芸冒著踰矩的罪名打破沉默。
斜睨著挺身來解圍的默芸,紅蓮揚著下巴回道:「懂啊,不就是關起家門來處理的事嗎?」怎麼不懂?這類事情她處理過不下千萬件。
「正是,您身為鄰國的王,是否除了政事之外就不該再干涉本國的家務事呢?」
喝!這句話威脅意味濃厚,一點縫細都不讓鑽,紅蓮皺了皺鼻子,雖然她愛女人,對於女人的嘴上功夫可不敢恭維,好比默芸這小妮子,不念在他們曾在寒風裏賞了整晚的月,幾句話就不著痕跡的把她訓了一遍。
「默芸妹妹,照妳這樣說,簡直是拒本王於千里之外。好歹我也是這場合親中的關鍵人物啊!」本來是想把這個殺手鐗保留起來的,但情勢所逼,由不得她了。
永晝皺起了黛眉,對紅蓮所言之事感到困惑,黑沃與白露的合親,為什麼和赤孃國的王有關?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你是關鍵人物?」她問。
喜出望外地觀察著永晝佈滿疑問的藍眸,紅蓮弔詭地嘴角微揚,紅瞳瞄了上位的無垠一眼,兩道冷箭正不偏不移地穿透著她,被威名遠播的黑冑戰君這般冷視著,還能夠隨心所欲地行動的,這世上除了紅蓮,再也找不到第二人。
無視於高處散發出的威嚇,紅蓮若有所思地開口:「看來…無垠哥哥還有很多事沒告訴妳…」
此話未竟,機智過人的無垠自然是不可能坐以待斃,眼睜睜地看著不把他當一回事的紅蓮在全朝文武和永晝面前大放厥詞,甚至不留情面地掀他的底。
人無聖賢孰能無過,怪就怪在他們太過於清楚彼此的狀況,當對峙的情勢展開,往往最後是以兩敗俱傷收場。
宏亮的男聲打斷道:
「我說,妳的親親表哥怎麼沒跟妳一道來?他不是最愛當妳的跟屁蟲嗎?是被妳禁足了?還是小倆口又吵架了?我看可憐的他又是留在赤孃國幫妳收拾爛攤子吧!」
「住嘴!」急於堵住無垠的口,紅蓮的一派悠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既羞赧又憤怒的神情。
緊握著雙拳,紅瞳此刻簡直如燃燒著一般迸出烈焰。全赤孃國的人都知道在紅蓮面前,有一人不能提,否則就是活膩了想討點苦吃,偏偏此人又和紅蓮一輩子糾纏不清,儼然成為赤孃王最大的罩門。
眼中映著無垠勝利的笑容,不巧她赤孃王性格中最大的敗筆就是好勝,若不給他一點下馬威嚐嚐,這赤字非倒著寫不可。
於是她語出驚人地說道,「看來,貴國和咱的交易是不想談了吧!」哼,看誰握在對方手裏的死穴比較多,她絕對不認輸。
所謂的交易,是無垠為了改善貧國的現況所擬定的一套計畫。
以往國內所產的礦石絕大多數是內部消化,外銷到別的國家的數量少之又少,但石頭不能當飯吃,即使讓餓死的庶民用鑲金嵌玉的棺材入殮,也不能挽回什麼,他們需要的,是能夠填飽肚子的食物。
不同於土地貧瘠的黑沃,赤孃肥沃的紅土每年都結出粒粒飽滿的金穗,穀倉裏的乾糧囤積著,鮮少鬧荒災的情形之下,除了以備不時之需,也只是放著蟲吃鼠咬。如此天差地別的國情讓無垠構思出了一個想法,這個想法又牽扯到赤孃國人的另一項特性。
從貴族到百姓,赤孃國人喜歡會發亮的東西,其中不乏金、玉、晶石,偏偏赤孃國不產礦石,正好和鄰國相反,因此他們覬覦隔壁這塊大餅已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
於是,利用了這個契機,私交不錯的無垠和紅蓮透過無數次的遣使交流和商討內容,終於擬定,這個雙贏的計畫在明年春天,就可以正式進行。
黔柱曾預估,第一批運來黑沃的乾糧至少能讓餓死的平民減少兩成,若計畫順利進行,四年後,黑沃國人的生活將得到大幅度的改善,這正是君與臣日日夜夜期盼的景況。
眼看涉及國家社稷,一旁坐山觀虎鬥的黔柱終於忍不住地跳出來說話了。
「紅蓮陛下且慢,穀糧與金玉的交易乃兩國耗費四個季節無數人力所建構而成的龐大計畫,若在這幾句言語之間就否決掉這些血汗成果是否不妥?況且戰君與紅蓮陛下相識已久,紅蓮陛下尚稱戰君一聲哥哥,這兄妹之間的嬉鬧實不該牽扯到國家大計啊!」
一心為國的黔柱循循善誘、勸之以理,無非就是希望喚回紅蓮為君的一絲理智,但這些長篇大論聽在暗璐的耳裏只被認為是白費唇舌,在他看來,這性向不正的君王本來就與凡人不同,講道理這種事對她而言只是對牛彈琴,起不了多大的效用。但老臣就是老臣,做法保守堅持和平,因此,暗璐和黔柱就是不對頭。
這玩笑開大了,無垠知道紅蓮不會把國家大事當兒戲,但她一旦狠下心來,會做出什麼樣瘋狂的舉動,確實很難預測,若是要安撫她,辦法也不是沒有,比如…
「眾愛卿稍安勿躁,赤孃王不過是想帶點紀念品回去罷了。」這話馬上引來紅蓮的興趣,一點也不意外的無垠只管繼續說,「紅蓮,我知道妳恨不得把整座凌霄殿搬回赤孃國去,畢竟這是不可能的,但君子有成人之美,今天我當著眾人的面,允妳挑一塊嵌在這殿上的石頭回去。」
紅蓮感到心頭的癢處被搔到,笑顏逐開,果然是無垠哥哥懂得她的心。
「此話當真?」
無垠哂笑著,「君無戲言。」
眾人包括永晝均以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高坐上位的王。
「戰君,萬萬不可啊!凌霄殿乃吾國歷史的象徵,血淚的代價,更是先王一生的…唔…唔…」即使嘴巴被一旁的暗璐摀了起來,黔柱還是不死心的試圖說些什麼,但不管旁人怎麼勸阻,無垠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
這座宮殿在他眼裏不過是一場悲劇的代價,證明著黑暗過去的證據,說穿了,他並不稀罕它,所以就算是搬走某根柱子,對無垠而言都算不了什麼。然而和赤孃國的交易卻關係著千萬子民的生死,孰重孰輕,一目瞭然。
永晝的目光從無垠無所謂的面容上移開,停留在紅蓮開始物色寶石的赤瞳上。正想著她會看中哪一塊珍寶,忽地,紅瞳鎖定著藍眸。
紅蓮撩起紅袍從腰際抽出一把鑲嵌著紅玉的匕首,還沒有人來得及反應,銳利的匕首已化作一道白光劃過永晝貝耳旁的空氣,直嗵嗵地豎立在某根黑柱上,不到一瞬,重物落地的聲響敲醒了陷在震驚中的眾人。
也讓激動過度的黔柱經不起打擊地厥了過去。
一陣風自耳旁呼嘯而過,她還來不及搞清楚發生什麼事,身後就已經傳來白刃嵌入石柱的響音,當永晝找回知覺,只感到手心冒出了冷汗。
「紅蓮!」這下無垠再也坐不住了,從玉座上站起的他一顆心狂亂的跳著,方才的景象足夠讓他強韌的心臟停止跳動,這絕對不是鬧著玩的。
嘴唇發白的默芸厲聲指責著,「紅蓮陛下,妳可知道方才若是失手會有什麼後果嗎?」
接過侍女遞上的匕首和被她看中的紅瑪瑙,紅蓮冷笑了一聲,「失手?本王絕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是的,方才那把匕首只要偏差一毫,永晝的絕世麗顏就面臨破相的可能,若不是經過精密的計算和擁有爐火純青的技術,誰敢這般孤注一擲?
但無垠可管不了這麼多,盛怒的他終於忍無可忍,對這名胡作非為的客人下了逐客令。
「妳給我滾!」
紅蓮吐著粉舌,憑著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此時不溜更待何時。反正蛋也搗了,信也送了,目的全都達到了,這趟凌霄殿之行,她只能說滿意得不得了。
「主不留客,那我們只好告辭了,諸位,後會有期。」臨走前,她還不忘向永晝拋個媚眼,才大搖大擺地離去。
「送客!」黑著一張臉的無垠喊道。
原本兩手還架著不醒人事的同僚,暗璐收到聖旨後馬上將雙手一放,不顧將冰冷的地板當床睡的黔柱,領著所有已經捲起袖子做好準備的臣子們往殿外走去。
「驅邪,這一定要驅邪!」暗璐不自覺地碎嘴著。
默芸看著對面地板上躺著瘦弱的老人一名,發自同情心地說道:「戰君,默芸將右相帶進去休息。」
「准。」
接著默芸便招來侍衛,合力將黔柱給抬了進去,莊嚴的凌霄殿除了一地的花瓣,好不容易又恢復了該有的樣貌。
赤孃王紅蓮如一陣旋風,將所有的東西都吹移原位,接著恍若無事地離去,徒留一片狼籍。
殿上只剩下兩人,比起方才的混亂,眼下的寧靜顯得過分突兀,金色的火光在燭臺上搖曳著,一陣風將散落在地上的紅花吹舞了起來,黑與白的身影對照著,一動也不動。
她緩緩抬起眼,對上那雙銀眸,才發現他已經注視著她有一陣子。
「上來。」坐在玉座上的無垠朝她伸出一掌,是在邀她進入到屬於他的範圍。
有些遲疑,永晝知道,那是除了王誰也無法踏入一步的禁地,但再看看無垠的眼,他的堅持終究是說服了她。提起白色裙裾,繍鞋踏上黑色的台階,一階一階,她和無垠之間的距離愈來愈短,最後,站上了象徵君臨天下的高臺。
「過來。」無垠又下了一道指令,這次是要她到玉座跟前來。
順他的意,永晝緩緩地移足至他面前,雖不懂他的用意,但身體就是無法拒絕他。
一把捉住永晝的手,將那如絮的溫軟帶進懷中,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就這樣,圍住了她。
跌入他懷裏的永晝試圖掙扎,這裏可不是寢殿,若是讓人看這副樣子,那他倆還有威儀可言嗎?但無垠似乎不想顧慮這麼多,一雙鐵臂將她摟緊,不許她離開他去其他地方。
反抗無效的永晝停止了掙脫,靜下心來凝睇他,想看清楚這個王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然而這一看,什麼防備也被卸了下來。
銀眸寫滿了擔心與不安,一雙應該是氣宇軒昂的眉,此時卻毫無生氣地糾結在一塊。
冰涼的指腹為他熨開眉心的皺折,這張俊顏她並不陌生,但現在看起來,竟是如此消瘦,和她第一眼見到他時,相去甚遠,發生了什麼事?
「你瘦了。」纖指從他的眉心出發,畫著那深邃的輪廓,這一個月來,他們的關係不是沒有進展,但也僅止於此。
彷彿沒聽見她的話,無垠的大掌覆上她方才被匕首威脅的右臉,粗糙的拇指來回撫摸著早已刻入他觸覺的滑嫩。
「讓妳受驚了。」他說。
垂著首,永晝搖了搖頭,來自無垠的關心,幾乎要讓她無法招架,這道防線,她守得很辛苦。
「我沒事。」在她的心中,有堆積成山的疑惑要問他,關於紅蓮,她無法做到不去在乎,他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讓永晝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地不舒服,那種感覺就好像變成了一隻毒蠍子,見人就想螫,她不願意,卻由不得她。
但是等到真正面對無垠,她又一個字都問不出口,為什麼呢?
看著永晝若有所思的臉龐以及那顆閃耀著藍光的墜飾,無垠悄悄地嘆了一口氣,接著他盈握起永晝纖細的左腕,掀開袖子,一道環繞在白腕上的淤青曝光在兩人眼前。
「妳知道這是怎麼來的嗎?」無垠看著她。
永晝微微搖首,只知道今晨起床,手腕就莫名疼痛,檢查之下才發現憑空多出了一圈淤青,她也百思不得其解,沒想到無垠竟主動問起。
「你知道?」她期待地問著。
無垠沉默不語,接著將細腕抬起,溫柔的吻一個個地落在那之上,永晝不解地看著他的動作,但一股心酸卻無端侵入了她的心房,一時無法言語。
無垠抬起頭,毫無預警地吻上了那張水潤的紅唇,永晝閉緊了雙眼,這突如其來的吻讓她不知所措。但他的吻卻能夠安撫她的不安,讓永晝只沉醉在此刻,彷彿世界只剩下無垠和她。
然而當他的吻來到那凝脂玉頸上逗留時,永晝終於清醒過來,她推著無垠的肩,接下去,就到了她的極限了。
「會有人來的,不要這樣。」這是她的藉口,殘酷地阻擋住他的藉口。曾幾何時,這個殘酷已不僅僅傷害了無垠,也傷害了她。
埋首在她髮間的無垠沒有回答,卻也不再繼續動作。
「無垠?」她又推了推他。
忽然,沉睡中的呼吸聲傳來,無垠竟然睡著了。
是那熟悉的香味讓他亂了意識,也是這些日子以來的疲勞終於擊垮了他,無垠睡去了。
永晝看著玉座後的屏風上繪製著黠璈與黧璞的傳說故事,雙手環抱著靠著她睡去的無垠,第一次,她感到自己已經融入了這個國家的歷史中,要抽身,似乎已不是這麼簡單的事了。
好看阿~~好看阿~~
回覆刪除尤其這篇還是加長版~~
看得好過癮....
(也開始引起我應該提筆趕稿的念頭...)
嘿嘿~快了快了~
這章真的好長哦...
回覆刪除可是我找不到截斷的地方
辛苦妳的眼睛了...
因為紅蓮初次出場
我為了讓她戲份多一點(蛋搗多一點)
才會爆字數...(自爆)
好看好看...〈閃亮亮的眼神〉
回覆刪除我又感動了...
回覆刪除靈琤跟東皇都在跟我說他們害羞啊...
害...害什麼羞啊...
回覆刪除我一點H的邊都沒沾上啊......
(害我也害羞起來)
接下來這章,可能會更長(遠目)
回覆刪除有人喜歡紅蓮這個角色嗎?
喜歡...〈笑〉
回覆刪除更喜歡她那位不知名的親親表哥...XD
我也喜歡那個表哥(踢飛)
回覆刪除(我不喜歡還得了...他是下一個男主角ㄟ...)
雖然看不完
回覆刪除但覺得妳真的很強耶
我好遜
原來是你哦...
回覆刪除還以為是路人咧~
謝謝你的讚美囉~
我們兩個沒有強跟遜之分啊~
你又沒有寫小說
不過還是謝謝你來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