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5月28日 星期日

章二十五


 




 



永晝說要和他們一同晚餐,折騰了半天才讓默芸和四合院的人答應,她知道了他們晚上要吃湯圓,甚至要求和他們一起準備,盡可能地,融入百姓的生活,這一直是永晝的願望,但遲遲至今天才有機會達成。

 



趁著這個機會,永晝向金花,也就是圓圓和秋常的母親,問了許多的問題。

 



原來住在這個四合院裏的都是妯娌,她們的丈夫是五兄弟,全部都在金水礦場工作,夫妻一個月見不到一次面,因為礦場離這裡有一大段距離,不過由於在褚縣根本沒有工作可找,為了一家的家計,五兄弟全都去了金水。

 



聽了她們的故事,默芸心有戚戚焉地說道,「我的父親,雖然沒有離家到外地去工作,卻身兼兩職,完全不顧身體健康,簡直是用命在換錢。」

 



金花訝異地問,「默芸小姐的父親也是…?」

 



聽見她的驚訝,默芸微笑著說,「我是生在土地上的孩子,跟你們一樣,只是運氣好,陰錯陽差進了宮當宮女。」是何其幸運才是。

 



「妳們的丈夫…還有妳的父親…」永晝淡淡吐了口氣,「都是偉大的人,他們為了家人,犧牲自己,同時也是幸福的人,因為他們有可以保護的對象,有支柱,就不會倒下。」

 



聽了她的話,金花點了點頭,「我並不覺得自己不幸,因為我有姊妹們陪著我,還有遮風避雨的屋子,最重要的,是我有兩個孝順的孩子唄。」她握起圓圓和秋常的手,笑得好溫暖。

 



默芸看著秋常黑白分明的大眼,感嘆著,「秋常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耿直聰慧,仗義直言…可惜…」

 



她吞下沒說出口的話,永晝明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再有才華的人,在這種貧瘠的地方也很難有所作為,地緣限制了一個人的未來,這就是事實的殘酷,於是她輾轉地問道:「秋常有上學堂嗎?」

 



「咱這沒有學堂,就算有,父母們也繳不起學費唄,秋常平時就跟著鎮上的大夫學習,不只學醫,也學認字。」金花摸著兒子的後腦杓說道。

 



「秋常,你對醫術有興趣嗎?」永晝看著他,正經地問。

 



從剛才到現在都是打直腰桿正坐的秋常,在被王后如此問道之後,緩緩地頷首,「是的。能為生病的人趕走痛苦,我想不到有什麼比這個更有意義的事。」

 



雖然是孩子的嗓音,但說出來的內容卻讓永晝感佩,有人說艱苦的環境更能創造英才,看來果真如此,於是她下了一個決定。

 



「秋常,如果有機會讓你替更多的人看病,但是要你離開母親,離開家,你願意嗎?」

 



金花忍不住開口,「殿下這是…?」

 



「我想把秋常帶到凌霄殿,讓他跟御醫學習醫術。」永晝認真地回答。

 



金花和秋常都怔住了,他們沒想到永晝會這樣說。凌霄殿,在故事裏才會出現的名詞,裏頭像是住著神仙那般神秘,連樣子都沒見過,更遑論踏進一步,他們是被凌霄殿給嚇著了,也因為分離而遲疑了。

 



和母親相依為命的秋常,認為自己的使命就是替父親保護母親和妹妹,踩在這塊土地上,嗅著濃厚的濕氣,看見每一張熟悉的臉龐,這就是他的家,他的故鄉,即使不是值得留戀的地方,要他遠離此地,卻也相當困難。

 



「我…」他稚氣的臉上出現了困惑之色,這件事來得太快,讓他不知如何選擇。

 



「你不用急著回答我,我知道這需要時間,畢竟背景離鄉不是小事,所以在我離開這裡之前,你再給我答覆就好。」

 



太多事,她有太多事想做,這個國家百廢待舉,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刻,像秋常這樣有為的青年一定還有許多,卻沒有途徑去發掘,是該研擬一套新的制度,讓各地的有志之士能善盡其力。她好多話想對無垠說,光是寫信還不夠,她要花上幾天幾夜和他研討,關於黑沃的未來。終於能夠理解,為何左相和右相會如此拼了命地付出,不分晝夜地為國,只要任何人看清了黑沃的現狀,都會想為她盡一份力,這個國家的未來終會撥雲見日。

 



香味飄進每個人的嗅覺中,牽引著眾人的注意力,晚餐的湯圓已經煮好,鍋子被端了出來,放上了圓桌,熱騰騰的蒸氣在鍋子上方縈繞,鍋裏一顆一顆圓潤飽滿的湯圓令人看了十指大動。

 



正在擦手的二嫂用宏亮的嗓子喊到,「金花別顧著讓殿下說話,快來吃飯唄!」

 



這裡距離京城的覲關山足足有十幾天的車程,遠離了城都,遠離了宮殿,來到民間,來到邊境,沒有舒適的環境和照料,卻遇見了純真和真心。兩者之間是因為處地之別而產生如此不同的差異,雖然不明白繁文縟節,但就因為如此,人最原始的相處型態才被保留了下來。

 



在這裡,沒有虛情假意,也沒有人心隔閡。

 



「殿下來吃唄!趁熱啊!」幾個妯娌盛裝著一碗碗的湯圓,分給坐在圓桌旁的每個人,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彷彿把永晝也當成了她們的家人。

 



永晝拉拉默芸的袖口,讓她坐在她身旁,在這裡,也不必分什麼主僕,禮節這東西不屬於四合院。

 



金花端了一碗湯圓,害臊地說:「殿下,真是丟人,咱這沒啥好東西,就麵糊菜渣子唄,全是些不能入您口的小菜,若是能夠,我也願意讓您吃肉捲,只是…一時也弄不出來…所以…」

 



接過她手中的陶碗,永晝誠懇地看著她,「妳可知在京城,官員都是怎麼招待客人的嗎?」

 



金花訥訥地搖頭,永晝繼續說,「就是讓客人吃自己最拿手的好菜,這湯圓,不就是你們做得最習慣的家常菜嗎?」

 



一股暖流傳遞至眾人的心中,不約而同地,大家都微笑了。

 



大人們都沒開口,反倒是圓圓說話了,她望著仙女姐姐,嚷著:「姐姐吃一口唄!咱家的湯圓好吃呢!」

 



一片笑聲中,永晝拿起湯匙,「好,讓我嚐嚐。」

 



忽然又都鴉雀無聲,只見她舀起一顆湯圓,緩緩放入口中,咀嚼著,接著嚥下,正當大家都期待著永晝的反應時,她按住了嘴,皺緊眉頭,表情痛苦,這可把大家嚇壞了。

 



「殿下?怎麼了?」默芸迅速拿開她的碗,替永晝順背。一旁的所有人全都圍到她身邊,七嘴八舌地關心著。

 



好不容易,她睜開了眼,泛著淚光的她向大家解釋,「我沒事,大家別擔心,這幾天我身體一直不太正常,可能是長途的旅行,讓我有點吃不消。湯圓非常好吃,金花,對不住,給妳的是這種反應。」

 



金花都快急哭了,她語無倫次地喊著,「唉喲殿下別管湯圓了唄!湯圓…湯圓怎麼跟殿下比…我…我是說…重要的是殿下的身體啊!您可得保重鳳體!太夫…對…邱常!!」她四處找著就在她身邊的兒子,看了一大圈,才發現秋常其實就坐在她身旁,抓住兒子的手,心急如焚,「秋常,你快給殿下把把脈!」

 



又是一陣亂轟轟,大家都同意金花的話,都叫秋常給永晝把脈,身負重任的年輕大夫忽然全身冒汗,好不緊張。

 



「殿下,可以嗎?」他問。

 



永晝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伸出皓腕,「麻煩你了。」

 



「不敢,失禮了。」

 



秋常扶著永晝的手腕,指腹貼著冰涼肌膚所傳來的脈相,沉默不語。

 



好一陣子的死寂,十幾對眼睛來回巡視永晝和秋常,連空氣都變得稀薄,亦或是所有人都屏著呼吸。

 



終於,在有人準備打破沉默的前一刻,秋常抬起了頭,他凝視著永晝同樣擔心的雙眸,雙眉緊蹙。

 



「殿下

 



永晝直直地望進那雙大眼中,試圖尋找些關於答案的蛛絲馬跡,一顆心,正在狂跳。

 



「秋常!你快說啊!殿下到底怎麼了?」金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真是她有過最難熬的經驗。

 



眾目睽睽之下,秋常說了,「殿下,有喜了。」

 



好不容易盼來的答案,卻換得所有人的目瞪口呆,忽然有人開始尖叫,大家才都醒了過來。

 



不管旁邊已經有人開始啜泣,或是傳來祈禱的聲音,金花抓著兒子的手,「你是說真的嗎?沒摸錯唄?」

 



秋常已經一身大汗,連額頭上也浮現豆大般的汗珠,「沒錯,這脈相我已經號過好幾次,錯不了的!」

 



默芸扳住永晝僵硬的肩,眼中的淚水在打轉,「殿下,聽見了嗎?您懷了戰君的孩子,您已經有孕了啊!」黑沃的龍脈,就在她的肚子裡。

 



猛然換氣,找回正常意識,永晝怔怔地看著默芸,「妳說我已經懷孕了?我懷了無垠的孩子?」

 



默芸喜極而泣,用力點著頭,「殿下的身體不是有病,是有了孩子!」

 



眼眶熱熱的,還沒注意到時,淚珠已經滾下了臉龐,「默芸,我和無垠有孩子了!」

 



主僕相擁而泣,淚水是甜的,心是澎湃的,甚至永晝感到身子在微微顫抖,她依然覺得不真實。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不在這兒,這是最大的缺憾,她有多想馬上告訴他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從小,她生長在一個沒有家庭溫暖的世界裏,長大了,便不斷揣測自己會是一個怎樣的母親?會有一個怎麼樣的家庭?如今有了歸宿,肚子裏又悄悄出現了一個孩子,似乎,她的幻想全都成真了。

 



清新的女聲哼起了曲調,漸漸爬高的音階聳入漆黑的夜空。永晝和默芸分了開來,她們驚喜地看向唱歌的金花。

 



其他的妯娌也加入引吭高歌的行列,她們唱的是沒聽過的曲子,悠揚的歌聲像一條綢緞,圍繞著永晝,響亮的女聲沒有顧忌地唱出令人訝異的好嗓音,她們笑著,張嘴唱著,雙手牽著,歌頌的是以黑為名的大地,她們的王,和她們的王后,無名的曲調,無詞的歌,卻像是有生命那般,感動著永晝,總覺得歌曲在對她說什麼,那一定是祝福的話吧!

 



若能將這夜的歌聲傳至凌霄殿該有多好?

 



『無垠,你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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