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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終於駛進褚縣,一到縣界,暗璐命馬車停下,轉身掀起布幔。
「殿下…」本想報告事情,但卻發現永晝正睡著,他趕緊噤口。
「噓!你要做什麼?」默芸將身子往前傾,要他在她耳邊說話。
於是暗璐低聲地說,「褚縣到了,我去辦點事,一會就回來,妳在車上陪王后。」
「快去快回。」她也盡量壓低了音量。
暗璐放布幔,便下車離去了,他安排了些事情,得去確認一下。
默芸坐回原位,靜靜地看著永晝,閉上雙眼仍舊是令人驚艷的面容,眉心卻鑲嵌著憂鬱,不知是否做了惡夢。還記得在永晝進宮之前,她曾經以為自己會恨她,就和其他凌霄殿的人一樣,但在接觸過永晝之後,才發現那些揣想都是白費的,她已經深深的喜歡上這位主母,再也沒有人會比她更適合當黑沃的王后,若說戰君是神賜給黑沃的第一個奇蹟,那麼無庸置疑的,永晝就是第二個。
緊閉的長睫微微地搧動,她醒了過來,藍眸巡視了一回,「怎麼停下來了?」
「殿下,褚縣到了,左相去辦些事情,馬上就回來。」她回覆道。
一聽到已經到了褚縣,永晝掀起蓋在腿上的錦被,起身,「我要下去看看。」
「殿下,等暗璐回來吧?這樣似乎不妥…」默芸也知道自己勸不了她,只好將錦被摺好然後跟了下去。
天色昏暗,雷雲低沉,地上是濕濡的土壤,街上所能看到的面容都寫滿了憂愁,一股令人喘不過氣的低迷氣氛。
「這就是褚縣嗎…」永晝凝重地望著,情況看來比她預估的還要惡劣。
站在她身邊的默芸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這景象只能用死氣沉沉來形容,就連她小時候住的村子都比這兒好得多,至少還有笑聲。
陣陣的水流聲傳入耳裏,永晝循聲走去,原來不遠處就是沸江,面對眼前湍急的流水,永晝想到暗璐說過,沸江害北之大,等同助北之深,每年從高雪山上溶化的雪水奔流而下,匯集至沸江,流過遼州、青州、漢州而入海,北方三大州皆因沸江之水得以生存,但一到冬暮春初,無法負荷融雪量的沸江必氾濫,其波濤洶湧之勢有如煮沸的燙水,因此得名,其中褚縣受害最深,位於高雪山山腳下的褚縣有六個鎮,今年就被淹沒了一半,縣政不堪重挫,在各方面都陷入了危機。
「殿下!別走遠了,我們還是回車上吧?」擔心永晝安危的默芸不停喊著,但永晝還是沿著江畔一直走下去,接著她看見了一個不尋常的景象,許多人圍成一圈,似乎發生了什麼事,然而直覺告訴她,絕不是好事。
「殿下別去,默芸求您了。」也許是沸江的湍急之水沖去了她的聲音,永晝並沒有聽見。
撥開了人群,來到人們聚集的中心,她看見一個跪倒在地的婦人,懷裏抱著一個全身溼透的孩子…
那孩子似乎已經無了氣息,本該是天真無邪的臉蛋呈現青紫色。
「我兒啊…」婦人拼命搖著頭,淚眼縱橫地哭喊著,「我兒啊…你怎麼這麼命苦哇?」
那淒厲的吶喊聲聲帶血,深深刺進每個圍觀的人心裏,在場的人皆神色凝重甚至有些村婦也跟著落下淚來。
默芸費了好大力氣擠至永晝身邊,「殿下!」她試圖將她帶離這個混亂的場面,但堅定的永晝卻絲毫不為所動,她拉住身旁的老人追問:「請問發生了什麼事了?」
「又一個孩子掉進沸江裏…被沖回岸上時已經沒有呼吸了,可憐啊!」老人的眼眶泛淚,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這幕悲劇。
「殿下!」默芸終於捉住了永晝的手,使盡吃奶的力氣將她給拖了出來。
「為什麼要拉我?」她忿忿地甩開默芸的手。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王后帶離人群的默芸,在走到馬車旁時,她才開口,「殿下,暗璐不是交代過,盡量別去人群聚集的地方?人口雜密的狀況下,誰也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事情,您貴為千金之軀,請別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
看出默芸是真的擔心,她也知自己過於衝動,「是我不對,可妳看見了嗎?那是個孩子啊…被淹死的是個孩子…」
她想起方才的那一幕都還餘悸猶存,婦人的哭喊,和孩子僵直的身子,這是人間煉獄嗎?
默芸牽起永晝冰冷的手,緊緊握著,「那只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啊…」
湛藍的星眸浮上一層霧氣,她的思緒好亂,好複雜。
這時暗璐回來了,他見兩人的神色有異,「發生什麼事了嗎?」
默芸沉重的看著他,搖了搖頭。
永晝甩了甩頭,她告訴自己要振作,如果一開始就亂了陣腳,那接下去要怎麼繼續?她是替無垠來巡視的,一定要保持冷靜,還得寫信回凌霄殿報告所見的一切。
「我們不坐車了,用走的,你們倆和我一起走。」永晝下了道命令。
「殿下,這樣好嗎?」暗璐憂心的問。
「你知道往縣衙的路吧?帶路。」語中盡是不可違抗的氣勢,暗璐只好聽命行事。
永晝又說,「讓馬車離我們二十步,保持這個距離。」
「遵命。」車伕拱手答道。說是車伕,但其實也是二品御殿校衛。
於是,由暗璐引路,三人一起走在褚縣大街上。永晝這樣做絕對有她的道理,高度決定視野,即使再怎麼想親民,只要乘著車輿就無法完全貼近百姓,這是一定的。
但她的一雙稀有藍瞳卻無法遮掩,就好像是形影不離的身分證明,她也不打算掩飾,雖然容易被人認出,但有時候也是有好處的。
走著走著,她發現幾乎看不到青壯的男人,盡是老弱婦孺,有的孩子在骯髒的環境玩耍,而有的老人則靠牆攤坐在地上,目光是空洞的,也許是她少見多怪,但這一切實在是令人不忍卒賭,和中午經過的遼城簡直是天壤之別。雖說自無垠登基以來黑沃各地的生活情況已經改善許多,但在角落還是有這種光景存在。
她感慨道,「你們看看,他們臉上的表情,根本連看都不看我們一眼,好像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裡,『活著』對他們來說還有意義嗎?」
縱使永晝的話有些犀利,但默芸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因為她和她看到的是一樣的東西,褚縣的情況的確很糟,遠比在宮裏聽到的要嚴重太多。
就連暗璐也開口了,「若沒有親眼看見,根本不會想到黑沃還有這種地方。」朝廷做的還不夠,國家如此之大,難免顧此失彼,要到什麼時候百姓才能真正的安居樂業?
「暗璐。」永晝喚道。
「臣在。」
「祿縣的存糧什麼時候才會抵達這裏?」從無垠下旨開祿縣的鄉會至今,已經過了半個月,應該差不多該運抵褚縣了吧?
「回殿下的話,據臣下屬回報,押糧的隊伍還需五日才會送到。」
「這麼晚?」她望著步履蹣跚的老婦,想到褚縣人民食不果腹的痛苦,道:「你派人去傳旨,三日之內我要見押糧車隊進入褚縣。」
「遵命。」這是他第一次跟在王后身邊這麼久,也是第一次見到她紆尊降貴的深入不毛,縱使以往對她有再多偏見,對她有多深的敵意,經過這十天的相處,他深信,黑沃的榮景不遠了,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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