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的那封信

葉姐

 

這是一封辭職信。

 

很抱歉，無法當面告訴妳這個決定，因為這封信接下來的內容，會讓我們之間變得很尷尬。但我還是堅決要把這些話告訴妳，算是我對向上出版最後的貢獻。

 

我從明天起，就不會來上班了，至於我的交接，部落格、粉詩團部分，都已經寫成SOP，放在共用資料夾中，其實上週也已經陸續教了小呆。還有我工作用的所有資料，都已放上共用資料夾，包括信件。最後，潤稿部分，我想也沒有交接人選，所以就等葉姐妳找到後再教他吧。

 

我之前的兩個老闆，在我離職後，對妳說了一些我的缺失，但我為什麼要離開他們的公司？他們絕對不會告訴妳。

 

我一開始以為，王錦松先生開的是化妝品公司，但到後來化妝品一直賣不出去，他居然要我賣壯陽藥酒，以及成本低到不行、幾乎是暴利的健康飲料。那些庫存的化妝品，保存期限都剩不到一年了，他還堅持要賣給消費者，而且以為自己的商品一級棒。

 

劉婉玲小姐，每天都跟某間日本學校代表聊skype，狀似曖昧，甚至把所有來諮詢的學生都往那間語言學校送，在我看來，那跟人肉市場沒有分別。

 

而今天，我要離開向上出版，也是因為向上有我看不過去的地方，舉例如下。

 

 

 

1. 編輯過程太長！葉姐潤稿方式不適用。

小說是作者的心血，是作者人生的軌跡，編輯可以更改錯誤的邏輯與標點符號、錯字，但為什麼連「用字」、「語氣」都要修改？甚至連分段也可以更動？如果我是作者，我不能接受這種事，身為一個讀者，我也認為沒必要。

 

這不是翻譯作品，不是教材，而是一個故事！故事中有敘事者的口吻，跟這個作者當下的心情，這部份，應該被保留住。

 

我學著葉姐的編輯方式，當我幾乎都抓到葉姐要改的重點時，我忽然覺得，我在幫一本小說變臉。



    比方說『飄飄』，其實這個故事的作者不是米德萊，是向上出版，又或者，是妳。

 

侑儒在潤飄飄的時候，她跟我說，某一章幾乎是她改寫的，那作者到底是米德萊，還是她？她對於這樣的潤稿方式感到很疑惑。

 

說句實在話，飄飄在潤一之後就付梓，送上書店去賣，跟葉姐、侑儒加上我，甚至加上潘老師，一潤再潤後，印成書去賣的成績，絕對是一樣的！但妳重視品質，對吧？

 

在吃不飽之前，談什麼品質呢？

 

作者快餓死了，他們望眼欲穿！

 

何況，「保留作者的軌跡」這個意義在文學上，絕對大過「品質保證」。 





    （妳所謂的「品質」只是妳自己的門檻，不是市場決定的標準。簡單來說，就是「自爽」。）

 

我一直，無法認同葉姐妳改稿的方式。但我還是從妳那裏學到很多文編技術，這不能否認。

 

妳的方式，只適用於「翻譯作品」或者「自製書」，而不是一般文學小說！

 

 

2. 政策一改再改。

「月姬事件」，包括後來的「ptt事件」，對我來說其實都是警鐘，但似乎沒有震撼到妳。

 

當月姬說，她想出紙本書，不然就要解約，我其實是很贊成的。一來是我不屑她的作品，二來是，她解約有理。

 

當初，妳決定言情小說都只上電子書，看銷售反應再決定要不要出紙本，這本身就是一個欺騙作者的行為。即使我們合約上沒有載明「何時」要出紙本，但是，哪一個來投稿的作者是不想出紙本的？（包括我）妳是想跟作者玩文字遊戲嘍？那未免也太低劣了。

 

妳想保護地球、妳有庫存壓力，那都是妳的事，當初妳答應了作者，就該履行！

 

潘老師很緊張地問妳要不要幫月姬印書，妳生氣地吼說：「為什麼要遷就她？我這一輩子都在遷就別人！」

 

什麼叫做「遷就」？是妳毀約在先，人家站得住腳，這件事，是妳的錯。

 

再來，戲劇小說的徵稿條件裡，一開始我就有註明──「戲劇內容需考慮成本！」

 

但後來審稿時，妳選了好幾部奇幻小說，要我問那些作者要不要改成戲劇小說……我傻眼了，這跟我們一開始替「戲劇小說」下的定義怎麼不一樣？

 

所以我把徵稿條件中的那一條刪掉了，即使我心裡存疑。

 

妳是老闆，妳說了算──這是我在向上上班時，時常提醒自己的話。

 

當〈瓶中信〉的連載結束，我急著問妳，接下來要替睦月出書嗎？妳叫我擬計畫。ok，我計畫擬好了，給睦月看過了，大家都開開心心地繼續創作、繼續工作。但其實我很擔心，因為我可以預見，睦月只是另一個米德萊、另一個不帶劍。

 

她大概半年後，就會發現電子書怎麼還不出來？一年後，還等不到紙本。更不用提改編劇本了，以日本為背景的戲劇，要送給哪一家製作公司？哪一間會要？

 

為什麼要給作者一個美夢，卻又一直不替他們實現呢？

 

3. 小公司大老闆

 

公司很小，妳卻還停留在大老闆的思想。不是說公司有規定不好，而是要變通！

 

「晏光事件」，起因就是他要一套書去宣傳，妳卻生氣，因為晏光沒有「照流程走」……他明天就要上廣播節目了，哪來的時間跑流程？有必要這麼制式化嗎？

 

妳覺得這叫尊重公司（尊重妳），但我看來，只是一種公務員的傲慢。

 

 

4. 別再情緒化了。

 

妳有一天居然問我，是不是藐視妳？只因為我沒有跟妳說早安……

 

從此，只要聽見妳開門的聲音，我就擺出笑臉，妳一打開門，我就燦爛地笑著對妳說早安。

 

我專心在潤稿，妳卻問我，潤兔男有這麼不爽嗎？稿子還妳，妳自己潤……

 

原來我潤稿，還要保持臉部表情放鬆。

 

妳說妳討厭某一天上班，因為妳覺得自己被排擠……

 

我們怕妳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排擠妳？妳如果有空想東想西，還不如去多潤幾頁稿子。

 

只要潘老師沒吵妳，妳就問我，她是不是怎麼了……

 

我的老闆疑心病這麼重，壓力好大啊！

 

 

5. 我不想再當詐騙集團的客服人員。 

妳畫太多大餅給作者了。

 

雖然要讓作者相信我們，但妳給出去的承諾，至少要實現一兩個啊！

 

我一直安撫作者，一開始有效，但後來，M小編的名號只是跟向上一起腐爛而已。

 

U4在信義誠品開會那天，妳上座後，講了一個感人肺腑的熱血理想，類似這種夢想論，他們在第一次面試時，就聽過了，但兩年後，妳講的還是那一套。

 

戲劇？唱片？這些對他們來說，都太遙遠。

 

他們要的，就是一本自己的作品。

 

妳難道看不出來，那天妳在高談闊論的時候，那四個男生的表情都很怪嗎？他們給我的感覺，是清醒的，沒有被催眠的。

 

離開餐廳後，我目送大白跟米德萊離開，他們搭著手扶梯下樓，一邊交談。我彷彿可以猜到他們在討論什麼，然後，我很心痛。

 

因為，這四個原本很支持我們的作者，已經發現了向上的真面目了。

 

而我，是最大的幫凶。

 

妳那天跟U4說，向上其實是一間怪怪的出版社，他們肯定在心裡點頭如搗蒜，然後，很後悔。

 

當時，「ptt事件」爆發後，妳跟我說，其實妳本來就不是想經營一般的出版社，妳想走經紀人路線。

 

那麼，請先把「不知情」的簽約作者的書出版完，然後把向上出版名字改掉，變成「向上作家經紀公司」，要一目了然！讓投稿者清楚知道，這是一間不一樣的出版社，願者上鉤。

 

這才是正確的作法，否則，就是欺騙。

 

好了，打了這麼多，言盡於此。

 

感謝妳對我的諄諄教誨，我學到很多職場上的眉角，以及編輯的專業知識。然而，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就散了吧！

 

最後，我誠心推薦，讓小乖來頂替我的位子，相信他一定能夠勝任。

 

 

曾經熱愛向上出版的M小編

最後，這封辭職信並沒有寄出去，原因是我父母都反對我做這「壯舉」。

他們說，這麼偉大的事情，輪不到我去做。冤家宜解不宜結。

雖然，我爸聽到我要離職了，拍手叫好，我妹則說：「妳終於醒了！」

他們並不知道我老闆身為一個出版人有多糟糕，但他們只聽到我的薪水，就馬上反對……

我老闆給我一個月3萬元的薪水，但是每個月只能領一半，另外一半，要等年底，她賣了股票，才一次給我。據說有其他員工也是採這種方法。

我相信她一定會付，因為她家大業大名氣大，丟不了這種臉，只是這個作法在根本上就是錯的。

她是一個很易怒的人，紓解情緒的方式，是購物。

她會去新光三越買名錶，或是一次在星巴克消費三、四千塊，但她卻沒錢付員工薪水，沒錢印書。

看在我眼裡，我作何感想？

我做這份工作，除了文編，更像她的情緒保姆，要負責讓她開心，要順她的意。如果她今天是一個成功的老闆，我這樣做毫無怨言，可惜，她是一個很糟糕、沒有業績的老闆，叫我怎麼服從她？（老木說，我在履歷中的特長可以寫：馴服野獸XD）

雖然這封離職信沒寄出去，但今晚我仍然寄了另一封辭職信給她。內容是說，我爸幫我在桃園找了一份工作，加上年底計畫要懷孕，不適合長時間通車等等的。

我最掛念的就是作者，我走，也是為了作者。

遇上這種出版社，是我的悲哀，也是作者的不幸。

波折才要開始，今夜之後，兩個世界。